我們說︰月亮輪回運轉。其實太陽何嘗不是如此?自轉一周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時,公轉一周十二個月參佰陸拾五天。地球人都知道的常識。
茫茫宇宙,繁星充斥,各自以自己的規律運轉,也各自發揮著自己的作用。像月亮可以點亮黑夜,太陽可以照亮白天。恐怕人類先天已經感知了。
但若評價他們的功勞,恐怕就會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我卻認為,太陽更重要。理由是,沒有月亮可以,沒有太陽呢?
咱們就以肖林的家事說起。月亮不能幫助肖林解決籠罩在他家上空的疑雲。整整一夜,肖林沒能借助月亮的光輝,抓住屢次潛往他家的盜賊,反而把他擰得更夠嗆。回家躺在涼快窯里,一夜沒有合眼,直到雞叫的沒有遍數,他還不想起床,稍已動頭,天旋地轉,他不由的又躺下了。
而太陽就能。當他在遙遠的東方微微露出一絲光亮的時候,肖林的家也已經晨光初露。這時候,那美妙無比的笛聲不失時機的飄了進來,隨著笛聲,白妮兒也適時地走出了下屋門。這樣,笛聲和白妮兒的一舉一動,就完全在太陽的光照之下。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成為一種規律。只是,肖林一點也不知曉。
他當然不會知曉。他的一切行動都是在月光下運作的。而笛聲和白妮兒的公開行動都在陽光下。他怎麼會知曉呢?我們都為肖林著急,這個肖林,咋會不開竅呢?你早就懷疑火光、人影、盜賊和白妮兒有關聯,你跟著白妮兒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諸位,諸位,肖林辦事,自有他的道理,前邊也屢有交代。現在,他躺在床上,不知道腦子里哪根線和哪根線突然就搭上了,因特網霎那間打開,他腦子里豁然開朗,千頭萬緒一一下找到了頭,頭也不暈了,很快就做出了最優的選擇。
書歸正傳。一大早,白妮兒听到笛聲,出門直奔大池,見到了她一刻也離不開的秋生,多余的話一句也沒多說,開口就問︰「秋生哥,我听出來了,這幾天,你的笛聲不對,你很愁?」
秋生一愣。人說,高山流水有知音,自己和白妮兒,自小常在一起玩耍,發展至今,對方的一顰一笑,都互相刻印在自己的心里。但能從自己笛聲中屢次听出心中的憂慮的,恐怕除白妮兒外,沒有第二人。這充分說明他二人的感情之深。他毫不隱瞞的回答︰「我隱約看出了你心中的愁意,心中怎能不愁?」
白妮兒輕聲回答︰「俺爹看我的眼光,總是怪怪 ,夜兒黑她不知道哪兒去了,大半夜才回來,我忖著,他好像背著我在做啥事?心中好怕!」
從這番話我們可以看出。現在,不光肖林在關注著白妮兒的一舉一動,白妮兒也在暗中密切注意著肖林。爺兒倆無意之間交上了勁。
「喔?」秋生一驚。
「我,我想到你家看看。」白妮兒猶豫著說。
「喔?」秋生再驚。
「奧,不對,是咱家!」
「喔?」秋生更驚。
舊社會,閨女找婆家,要經過三媒六證,看莊兒看地,才會明媒正娶。莊兒,是指家,宅院。這當然都是由父母包辦的。五龍溝,臨解放的1948年,封建味兒已經不那麼濃了。偶然有女孩兒自己找婆家,上門看莊兒看地的,畢竟牽扯著她一生的生活大事。但這絕對是鳳毛麟角,很稀少的事。白妮兒提出來的看家,秋生心里明白,她一不為莊兒,二不為地,三不為錢財。她為的是事。秋生知道,白妮兒提出了這問題,是事情已經到了很麻煩的時候,必須要做出下一步打算的時候。同時,也進一步看出了白妮兒的決心。
這些,可能我們很難去理解,當時的秋生可是了然在心。他三驚之後,馬上毫不猶豫的領白妮兒往自己家走。
槐樹溝在五龍溝中最大、最深、也最荒涼,溝的中部,靠北邊,有一塊兒高聳的平地。就是這一塊兒平地上,住著十來戶人家,一個姓,都姓張,一個祖先,已出五父(五輩)。
五龍溝灘外,有一條伊洛河蜿蜒東去。這條河每年發大水。沿岸百姓祖祖輩輩雖依河而居,卻也吃盡了它的苦頭。因為你住得低了,河水泛濫時,會把你辛辛苦苦建起的家園淹沒沖毀。你住得高了,河水退時吃水、出行、種地都有很多不便。選一處不高又不低的地方最好,可早來的人家早已經住滿。無奈,後來的人家只有住高處住。所以沿岸百姓選邙山穴居即是智慧的選擇,又是無奈之舉。槐樹溝就屬于這種情況。人們提到槐樹溝,不是指這條大溝,而是住人的地方。嚴格說來,槐樹溝在一處大平台,不是溝,而是坪。
上到槐樹溝,要經過一條又陡又長的大坡。讓人想到,若在戰時,這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
考五龍溝這五條大溝,要嘛建在相對封閉的溝里,要嘛就是築有人工的大門(俗稱族門)。都有明顯的防守功能。一步中華民族的歷史,就是一部爭斗史,近代更是如此。日本侵略中國,老百姓要躲他們,斗他們。之後國共爭斗、兵亂戰亂、土匪幫派、族村爭斗人們不得不防。選五龍溝而居也是張氏家族綜合各方面的因素後的抉擇。
秋生和白妮兒邊說邊走,走到大坡。從坡上下來兩個洗衣的年輕婦女。白妮兒抬頭望見她們,一下停住腳步,扭過身去,並示意秋生快走。秋生雖不知這是何意,卻也快步前走了。
兩個年輕人小聲咕噥著從白妮兒身後走過去,一個說︰「嘿嘿,假正經,五龍溝誰不知恁倆的事?」另一個說︰「人家倆,一個是白馬王子,一個是尊貴公主,真叫人眼氣!」
白妮兒听得真切,一陣臉紅,斜眼見他們走遠,扭臉又不見了秋生,才急忙追上坡去。
從白妮兒家西牆外抬頭看見的大槐樹下,是槐樹溝高台的最前沿,沿溝邊的幾棵大槐樹間,擺放著幾塊兒大青石板,老遠就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站在五龍溝溝口也依稀可辨。
白妮兒快步追上大坡,拐個彎兒,就看見秋生站在大槐樹下向她招手。
大概是白妮兒第一次來他家,秋生格外興奮。他把雙手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叫︰「白妮兒——」,喊聲未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溝里溝外,四面八方,就像有很多人在呼應,到處傳來呼喊「白妮兒-的聲音。白妮兒驚得連轉幾圈,也沒有看見除秋生以外的人。她興奮不解的看著秋生。
白妮兒看著秋生站在大槐樹下。這時,太陽已拱出東坡,一輪朝陽罩在秋生的背後,在大槐樹的烘托下,使秋生顯得高大英俊,充滿了無限的朝氣。一種神秘感油然而生。她陶醉了。這,就是自己的白馬王子。
白馬王子的故事,當時的白妮兒並不知道。這里這樣說,是「哎呀,這就是我的男人,我終生就要相依相靠的人,他這樣英俊瀟灑,我真是高興的不得了」的潛台詞。
這個地方,叫望親台,是槐樹溝的中心。溝里的人吃飯、聊天、商量事都聚在這里,也在這里迎送親人。誰家的親人出門或者回家,站在這里,遠遠地就可看見。用深切的目光遠遠地迎送親人是槐樹溝人的習慣,故名望親台。不過這個名字是近些年才叫習慣的,原來並不叫這名。古名叫望夫崖。
古時槐樹溝溝深樹密,遮天蔽日,中間還有一股清水流過。溝內飛鳥成群,走獸結對。有一對小夫妻就定居在這里。男人外出掙錢、打獵、種莊稼,女人都站在望夫崖送他很遠,之後在家織布、紡花、做飯,飯做成了,就又坐在這里遠遠地接他回來。兩人相親相愛,情深意長。一日,不知道什麼原因,男人外出沒有回來。女人千盼萬盼,男人毫無音影。女人哭瞎了眼,哭不斷淚水,直到淚越流越稠,變成了種子,長出了大槐樹。
這個故事很美,成為五龍溝人恩愛的寫照,但結局不好,也很淒慘,人們寧可淡忘,慢慢改成了望親台。
又不知什麼時候,溝中突起大火,將五龍溝燒得光禿禿的。但之後,溝中出了奇事,那就是︰站在大槐樹下一叫,滿溝回應,聲聲相傳,經久不息。
人在深閨,孤陋寡聞的白妮兒今日第一次領略了望親台這一奇事。她認為這是秋生的神奇之處。
這一點,我們很為白妮兒悲哀。她那麼美麗、聰明,難道就不知道這是自然界中的回音現象?請理解,那時候,白妮兒真的不知道。
其實,白妮兒知道的還真不多。連白馬王子她都弄不懂。
且看後話
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