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妮兒對秋生是鐘情萬千,但此時,卻只能埋在心里。她缺少爛漫,人較矜持、內向。和秋生的關系已經到了密不可分的程度,還是羞羞答答,怕在人前表露。
她今天來槐樹溝有她的心思,顧不著和秋生親熱,眼楮直接就瞄上了槐樹溝人家。
槐樹溝的這塊兒坪地,有幾十畝大。北邊也靠著更高的土嶺,面正朝南。張姓人家一家挨一家住在這里,同樣是靠藺打窯,窯前蓋房,最靠南處是大門樓。房子有好壞,門樓有高矮,但錯落有致,並不擁擠,加上各家院中都有不一樣的樹木點綴著,顯得很自然。
其中一處新建的高門大院,顯得很特別。青堂瓦舍,紅檐白牆,挑脊獸頭,頗有派頭。高大的門樓下,黑明的大門上方,瓖嵌著四個大字。白妮兒只認得中間的一個門字,問秋生其他的字,秋生月兌口念出︰「書香門第。」白妮兒隨口叫好說︰「真好,這是誰家?」秋生也不答話,一步跨進門,做一個請的姿勢說︰「進吧!」白妮兒這才明白這就是秋生家。猶豫了一下,才抬腳跨過高高的門檻。
走進大門,是一堵寫著字並蓋著精致的護檐的影背牆兒。白妮兒雖不識字,也看出那白底黑字的字很好看,她不會用「大方不拒、緊湊有力、收放自如」這些字眼來評價,卻可以想象到寫這字的人一定不是凡人。她不由得又贊道︰「這是誰寫的?真好!」
秋生自豪又熱情的回答︰「家父呀?他的字字字千鈞,有名著呢!」言語之中,充滿著自豪。接著,不待白妮兒再問,秋生就侃侃道來︰「這是老人家在這個家新落成時親自題上的,他文韜武略,虛懷若谷,心系天下」
這些話,白妮兒听不懂,她打斷秋生話頭問︰「這上頭寫的啥?」
男生們在面對熱戀中的女友時,往往表現為過渡的熱情,說表現、賣好、賣弄等都行,求偶過程中的這些舉動,並不令對方反感,相反,由于滿足了對方的某些需要,反而會獲得好感。秋生此時忽略了他和白妮兒之間的文化差距,只管隨性的侃侃而談︰「這是大文學家、大政治家、大思想家、大文豪範公範仲淹先哲的名篇,叫‘岳陽樓記」,先生在這篇千古名唱中,直抒胸臆中‘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偉大胸懷,堪稱千古絕唱。文章寫到,」說到這里他停頓一下,清了清嗓子,用學生腔調讀到︰「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南京越明年,政通人和」
各位,秋生這種不顧對象的做法,不客氣說,真是對牛彈琴。然而白妮兒雖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看出來他的慷慨激昂,看出來他的抑揚頓挫,看出來他的熱情奔放。她的情緒受到極大地感染,隨著秋生的變化而變化。她感受到的是秋生的才學的淵博,是秋生那不拘一格的性情,是秋生那熱情似火的感召力,是秋生那看得見模不著的吸引力。
她渾身暖洋洋的,很滿足,很舒服,很幸福,能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還想什麼那!
什麼也沒再想,二人右轉彎,走進二門。
從二門看進去,張家的院子盡收眼底。
正面的窯臉,用藍磚弮成,藍瓦鋪頂。兩窯中間有一孔小而精致的天爺坷兒窯兒,里邊隱約可見供奉著什麼神。坷兒窯兒前挨牆擺放一塊兒規整的青石板,左右兩邊植有兩棵石榴樹,半大的石榴和幾朵還開著的紅石榴花,將這個院子裝點的高雅、有生氣。
窯前有兩丈多寬的高台,高出院子三尺來高,邊緣地方用青條石瓖邊,四步帶青石欄桿的台階直通高台。高台下就是兩對茬兒六間兩層高的磚瓦房,全部是洋門洋窗帶玻璃,棗紅漆涂刷。滿院藍磚鋪地,房檐下還種著四顆葡萄兩顆棗樹。把院子襯托得既古老又有新意,既大氣又溫馨。
白妮兒從內心里感到震驚,和自己的家比起來,秋生家更好,簡直不能比。在五龍溝首屈一指的大美女白妮兒,很少進過別人的家,她只能和自己家比。事實上秋生家在五龍溝的房子總量並不佔名次,但他家的中西結合的建築風格令人耳目一新,絕對是一流。是五龍溝人所傾慕的。
院子很靜。秋生笑著低聲說;「家人都趁早晨天涼快下地薅草了。」白妮兒心里一驚,心里想︰「這樣的人家還要下地干活?」但她沒有說出口。
秋生把聲音壓得更低說︰「大媽有病,在上面窯里睡著沒起床,小弟弟妹妹也還沒起,去我屋里坐吧?」
白妮兒想想,也放低聲音說︰「中,走,」二人悄悄進了靠近二門右邊的屋子。
白妮兒前邊進屋,秋生後邊緊跟,並隨手帶上了門。
屋里,成了兩人世界。
秋生一下抓住白妮兒兩手,不由分說,原地旋轉起來。白妮兒也毫不拒絕,隨著他的節奏,旋轉起來。
院子里,一只大紅公雞正滿院追著一只母雞;葡萄葉下,兩只小鳥在低聲呢喃;蟬鳴聲在整個伏天都不絕于耳,滿世界都是這樣。
旋轉中,白妮兒突然從牆上掛著的鏡子里看到了他倆的影子,離得那麼近,那麼近,還拉著手。
白妮兒家還沒有鏡子。早些年,他媽年輕的時候,他爹就下過好多次決心,要買鏡子。到白妮兒長得有了些樣兒,他爹又下了好多次決心,要為白妮兒買一個鏡子,順便讓她媽也也幫幫富皮兒。但直到如今,肖林仍沒有舍得為鏡子花一個小鐵錢兒。也不單單是肖林扣兒,就是拿著錢,在鄉下,去哪里買?
白妮兒第一次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瘋像,一時覺得太不"那個",馬上松開了秋生的手。
"那個",在這里是不好意思的意思。害羞的姑娘們在這時候選擇這個詞來代替臉紅、心跳、身發燒的現象,恰如其分的表達出來他們此時的感受。
秋生一時愣住,白妮則趁此機會觀看他的住屋。
從玻璃窗里透過來的陽光在白色的牆壁上反射過來,屋子里亮堂堂的。除了桌子椅子箱子床以外,白妮兒認得,牆上還掛著幾支竹笛,和兩件自己不認的東西。白妮兒問︰「秋生哥,這是啥?」
「二胡呀!」
「這是弄啥 呀?」
「來,你听听」。秋生從牆上取下掛著的二胡,坐下,把那小桶狀的二胡底放在左腿上,左手扶琴干右手運弓,靈活的左手在琴弦上上下移動,右臂不停的把弓拉來送去。隨著兩手臂地密切配合,二胡發出唧嚀唧嚀的響聲。
慢慢的,白妮兒听出來了。原來這二胡拉出來的聲音也是這樣好听,就像笛子一樣,高高低低、長長短短、輕輕重重,直往人的心里鑽,去揉你的心。
特別是秋生哥往那里一坐,全神貫注的樣子,更是讓人心動。看他那迷人的樣子,好像把痴迷迷的注視著他的白妮兒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呢?
白妮兒正在想,秋生放下二胡,又拿起牆上那架大肚子葫蘆樣的東西,誰知他怎樣一撥弄,那東西竟發出了另一種美妙的聲響,咯 蹦咯蹦繃,仿佛在敲你的心,叫你心里癢,叫你心里動。
竹笛就是這樣,曾經無數次的打動過她的心。
而玩轉這些東西,把他們弄得這樣好听的,就是秋生哥。秋生哥,太能干、太偉大、太叫人那個了。
請注意,這里的「那個」,是「愛-的代詞.
白妮兒心中一陣陣發熱、沖動,她太想撲過去抱住他,狠狠地親他的臉,親他的鼻子,親他的嘴唇,親他的頭發,親他的。
相戀中的男女,大概都會忘乎所以,不知道背後,有一雙眼楮,時刻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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