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走,茶已涼。不是不傷感的,不是不怨怪的,可是,他已經隨著那輛綠皮車被帶到了遙遠的南國,從此與自己,那就是各安天涯。傷感有什麼用呢,看不見又模不著,打個電話還是長途。怨怪有什麼用呢,他不也是想著給自己創造更好的學習環境麼。
抬頭,前方黑板上,高考倒計時上的數字,已然快從三位數到了兩位數,未來,怎能拿來冒險?
傷感和怨怪之余,高晨還是得擦干眼淚,投入緊張的復習。
原本,高三的學生,就像田螺姑娘,整日旋轉個不停。早上六點的自習,在那之前,很多人都自發地到了教室,包括闞耙。七點半下早自習,半個小時吃完飯,八點預備鈴就響了,那個時候,上午、下午、晚上上課之前,都會先有一個預備的十分鐘,用來唱歌,文娛委員會起一首歌,全班同唱,有時候群情激奮,有時候卻又各自內斂。唱的最多的就是周杰倫的歌了,他的歌,陪了高晨他們走過了中學時代,最美好的中學時代,除了他,誰都替代不了。
十一點四十,上午的四節課才算終于結束了,完了就吃飯,睡午覺。
一點五十,又開始了下午的「預備」,又是四乘以四十五分鐘,然後就到了五點半。
一個小時的時間,要完成晚飯的解決。
六點半,晚上的三節自習又張開了它的魔爪,直到九點半,一天里被學校安排的學習時間才算完結,更有甚者,並且還為數不少,在九點半晚自習結束之後還會在教室呆上一會兒,彼此間請教探討、共同進步,或者,跟著數學老師(曾提到過的黃老師)去比較安靜的辦公室開個小灶什麼的。
高晨一般都會在學校呆到十點鐘,然後才回住處,洗了就睡。
其實,後來想起來,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是高晨的學生時代過得最充實的了,每天都兢兢業業地搞學習,文科六門課玩轉不停,除了稍微薄弱的文綜,語數外她都是班上的佼佼者,身為英語課代表,高晨的英語一直保持著很高的水準,從初中開始即是如此,她仿佛在語言上有一種天賦,別人听起來如一頭霧水的語法(各種從句、句型、時態),她都能理得一清二楚。
而數學,雖然在遇到黃老師之前,一直是青黃不接,不好不壞的程度,但說實話,高晨最喜歡的學科,還是數學。盡管後來,上了大學,她把曾經精通的各種函數、曲線、概率、幾何體丟到了不知哪一國里,但高中那兩年,她是真切地愛著數學的。
語文呢,坦白說,高晨並不喜歡,從小就特別害怕被語文老師點起來回答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句子含義之類,但好在她有一顆聰明的腦袋和對語言文字天生的敏感,索性語文並不落于人後。
而文綜,始終是高晨的弱點,政治和歷史還比較好說,人文地理也還說得過去,就是那個自然地理,她始終對各種日出日落時刻的太陽光線圖一頭霧水,對了,最煩的是氣壓圖,就給你個畫了恩多條粗細不一的線,標上各種數據,完了就叫你根據圖意來判別某一地的天氣狀況,或者風向,真是變態之極。
後來,有這樣一種說法︰語文好的人普遍文藝,歷史好的人普遍博學,地理好的人普遍謹慎,英語好的人普遍開朗,生物好的人普遍靈巧,物理好的人普遍聰慧,化學好的人普遍樂觀,體育好的人普遍果敢,政治好的人普遍執著,微機好的人普遍時尚,而,亮點在後面,——數學好的人普遍變態……
縱觀高晨同學的各科,語文還不錯,歷史也還行,地理不太好,英語比較好,生物太一般,物理,那真是「霧里」,化學,嗯,其實也還不錯,體育嘛,嘎嘎,略過,政治也還好,微機嘛,雖起步晚,但水平不算低,至于數學,哼哼,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所以,高晨覺得自己一直是個糾結的人,文藝吧,的確。博學吧,算是。開朗吧,確實。樂觀吧,對的。執著吧,還真有。時尚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于謹慎,上了大學之後三度分別丟了一個手機、兩個錢包(內有現金以及各種證件),甚至被騙過一次。至于靈巧,洗衣有余,做飯不足;敲鍵盤有余,縫十字繡不足;疊衣服有余,織圍巾不足;化淡妝有余,盤頭發不足。至于聰慧,她的確很聰慧啊,難道說,在某些方面的造詣還不夠?至于果敢,那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過,也算不足。至于變態,這個就有點過了吧,不過,聯想到她後來的某些執念和疑似強迫癥,倒還是有點道理的。
在學習方面,雖然每天都會增加一些在高考上取勝的籌碼,但也會隨之發現更多的自己未曾復習到的地方。不過,有一顆好腦袋就是讓她比別人,尤其是秦和榮之類,游刃有余多了。
于是,在另一個方面,又是怎樣的一副光景呢?
那時候,手機對于中學生,還不是特別普遍的存在。所以高晨雖然一直是隨身攜帶著的,但並不敢常拿出來。
因為某個晚上,她正在苦思冥想著一道某個節氣的太陽直射圖,忽然感覺到手機的震動了。
張航︰老婆,在干嗎呢?
她正在打字︰做地理題呢,「你在干嗎呢」還沒打完,就有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白皙、指節分明的男人的手朝她的索愛伸了過來,高晨一個激靈,趕忙按了幾下返回鍵,遞給了不管哪科的晚自習都會過來巡場的闞耙。
說實話,如果是被痞子蔡抓了現行,高晨說不定會比較忐忑。但闞耙這個人,全身洋溢著一種淡定安穩的氣息,他像一個熟諳中庸之道的老者,既不太激烈,也不會無作為。他很少表現出過于情緒化的行為,但也絕不會放任不管。
就像此刻,他看見了高晨的小動作,不曾無視,而是直接收走了她的手機。但他也沒有當場發作,盡管說,高晨是他的得意門生,實際上,對于其他的學生,他的處理方式也會是如此。
高晨雖然有些擔心,手機上的某些信息可能會被察覺出來。但轉念一想,她對闞耙的人品,還是放心的。所以,她反而更淡定了,盡管周圍一些同學目睹了這起事件,但她還是繼續平靜地埋首做題,唯一不舒心的就是,給張航的回復尚未發出。
直到晚自習結束,闞耙才又來到窗外,喊了高晨出去。
在高三年級的辦公室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闞耙並沒有對高晨盤根問底或者無情訓斥,他只是隨意地就高晨最近的學習情況和她交換了下意見,末了才說,不要經常把手機帶到教室,帶了也不要經常拿出來玩兒。
說實話,高晨還有些擔心他會不會發現什麼呢。但對于這個結果,還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只是後來,她真的沒再在教室里過多地玩手機。
她和張航兩個人,更多的是在午夜十二點左右聯系,她不知道張航為什麼只在那個時間段有空,她不是個愛打探的人,除非對方主動講出來。至于張航,她雖問過,但沒得到確切的答復。而且,隱隱的,她有點怕太清楚地了解了他的生活,過得好,他會不會因此忘了她?過得不好,他會不會吃苦受累?所以,索性他不說就不問了吧,也算多了一份想象。
由于是午夜十二點,高晨的生物鐘就有些被打破了。剛開始,總是睡得正香,就被他吵醒,甚至吵不醒。到後來,她變得不到十二點就睡不著,過了十二點,差不多了,如果他沒打來,她就會馬上睡去。
恰好張航也比較守時,總會在那個固定的時間給她打-過來,于是高晨就披衣起來,輕輕推開通往露天陽台的門,陽台上方的天空,繁星閃爍,周圍一片靜謐,正是排解思念的好時節,她听著手機那端張航充滿年輕氣息的聲音,可以想象他臉上的笑意。
這樣的狀態,大概持續了不到一個月。
高考倒計時上的兩位數越來越小,高晨他們桌子上的試卷越堆越高,張航打電話過來的時間越來越不固定,發信息過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好在,高晨早已平靜了許多,果然,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可以改變一切。
人間四月天里,高晨一個人去了板栗林和渡橋和寶塔,以此紀念她和張航的第一年,坐在曾和他一起坐過的渡橋上,坐在埋了許願瓶的樹底下,坐在林子深處那個被經常來此約會的情侶們稱作「月亮湖」的小水塘邊,靠在曾被他強吻的寶塔的牆上,思念太猖狂,距離太磨人。
張航去了深圳之後,改用了聯通的號碼,說是比較便宜。但那個時候,移動和聯通尚未情同一家,所以,高晨用移動的號碼給張航的聯通發信息,是收不到回復報告的。
總是,他發過來一條信息︰吃飯沒、想我了沒、下自習沒……她回過去,半天過去,沒了下文,她又收不到回復報告,于是,就在心里想了一百種可能,一百種糾結,一百種悵然。
高晨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敏感縴細、感性多愁的天蠍座,在她看來,你要麼不發,要麼你就發完,別老搞這種招惹到一半就廢掉的事情,偏讓她得著了一點撩撥,正待把自己的一腔柔情與對方分享,他卻無故中斷了,這如何不讓她猜心猜個不停呢。
為此她跟張航說過很多遍,但他每一次都有理由,每一次都答應會改,可下一次,下下一次,還是如此。
反反復復中,高晨的心里,不是沒有強大的失落的,只是,各安天涯的兩個人,各有使命的兩個人,如何能一直爭吵不休呢?
慢慢地,一切變成了偶爾。
偶爾會收到他的短信或電話,很關心,很親熱,很熟絡的口氣,可也漸漸趨于平淡。
偶爾會因為看到過去與他相關的事物而傷感半天,比如曾經一起走過的池塘,曾經一起數過的樓梯,曾經一起相擁親吻的轉角……
偶爾會看到汪小風避開她小心翼翼地講電話,那頭的他,笑聲朗朗。
慢慢地,高晨學會了,把一切放在心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如止水,波瀾不驚方能細水長流不是麼。
四月底的時候,文靈的爸爸給她買了一部手機。
于是,她和張航也有了聯系。
其實,張航和文靈,因為高晨的關系,從暑假的塵封事件開始,就有了比較好的關系。
當然,他們之間最多的話題當然是高晨了。張航會向她訴說一些自己和高晨在感情方面的困擾,她會很仔細地幫他分析。
慢慢地,兩個人在很多方面產生了共鳴。而大家都知道,文靈也是個感情經歷頗有波折的人,所以,她和張航,便有了更多的可談話題。
用今天特別流行的話說,文靈算是高晨的閨蜜了。其實,閨蜜真的是一個很溫暖的存在,但那個時候,文靈卻給了高晨一定程度上的失意。
她是高晨的閨蜜,可誰讓她還是張航的知心人呢。
只是更多的時候,高晨把重心放在了汪小風的身上,無暇顧及她,也對她頗是放心。
只是她有了手機以後,與張航的聯系頻率竟是比過了高晨。
有那麼一次,中午,她和文靈都在住處。又是張航先發了信息過來,高晨很快就回了,可他卻沒了音信,高晨很是憤怒。于是,他打來電話時,她就死活不接。沒一會兒,文靈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也沒接,但很快,就跟高晨告了別,說是要先一步去教室。
高晨不以為意。誰知,晚上,張航再打電話過來,消了些氣的高晨就接了,張航卻問她中午為何不接他電話,害得他還給文靈打了電話……
高晨一下就懵了,張航的電話,她至于避過她去接麼?
同床共枕了快兩年的人,忽然就有些不懂了。難道說,那種小說電視里的低劣戲碼,要發生在她的身上了?
不過,正值高考前夕,高晨怎麼也得按捺下情緒。
只是,從此,她對于閨蜜,對于女性朋友,都有了一分顧慮。
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四個月里,愛情從經常變成了偶爾。都說距離產生美,可好像不太準確。習慣是個強大的東西,可以習慣有他,也可以習慣沒他。
記住一句話,時間不會讓我忘了你,只會習慣沒有你。
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