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剛想伸手搖醒櫻落，卻眼尖地發現她的袖口，隱隱有血跡滲出。
心頭一慌，忙卷高她的衣袖，這才發現她藏在袖里的雙手攥得死緊，指甲刺破陷進了皮肉，殷紅的血順著她的指縫，染紅了她的整個手心。
「四嫂，血！」懶
不由地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模尋著繡帕。
听見她的叫聲，羽小爺忙低頭看向她的手。
那一淌刺眼的紅映入眼簾，眼神一沉，揚手對著她仍舊魂不守舍的臉，狠狠地落下。
「啪」地一聲脆響，在四個人或驚嚇或茫然或憤怒的思緒里，久久回蕩。
「羽輕衣，你在做什麼？！」
率先自驚嚇里回過神來的二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這女人瘋了麼？連她的四嫂都敢打？
「二月，不關他的事。」
櫻落拉住她抬高的手，被扇紅的臉上帶著一抹隱痛和落寞的笑，「是我失態了。」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無意揭開那掩藏在黑暗里的，最初的記憶傷疤，自己居然還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看來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火候。
松開手看向余怒難消的羽小爺，櫻落上前一步，走近他心平氣和道︰「你都給了我一耳光，氣還沒消麼？」打了她沒遭到她記恨的人，目前也就只有他羽小爺一人了。蟲
羽小爺瞪著眼楮轉頭，斜了眼她身側染紅的雙手，咬牙道︰「小爺真想——掐死你！」這女人什麼不好玩，居然給他小爺玩自殘。嫌血多麼？要不要他幫忙放放？
「你凶起來丑死了。」櫻落嘆氣，不再看他。心里邊卻因為他無意表現出來的在乎，淌過了一股異樣的暖流。
「二月，你的銀子就是用到了這里邊麼？」強迫自己不再陷入曾經的痛苦，斂了斂神，平靜地問道。
二月來到她身側，拉過她受傷的左手，垂下眼瞼默不作聲地包扎起來。
另一邊，羽小爺同樣執起她受傷的右手，陰沉著臉將手中的錦帕，一圈一圈地纏上她的手心。
被人忽略的齊流芳，壓下心底因為那二人，無意流露出來的默契而生出的不舒服，笑吟吟地扯唇道︰「四嫂好艷福啊，居然能得到兩個美人的悉心照顧。」
「怎麼，你吃醋了？」櫻落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心里邊正因為來自身側明暗交織的兩股施壓，煩躁得緊，這廝就送上門來當她的出氣筒了。
齊流芳挑高眉眼，打開畫扇輕搖著，半真半假道︰「四嫂你還別說，流芳這心里邊是挺酸的。」酸的對象，卻是她身邊的那兩人，能夠如此理所當然地靠近她。
「五哥若是覺得酸，要不你也吞下羽夫人的一耳光，小妹竭誠為你服務如何？」不敢吼四嫂，她的五哥自動就升華成了她炮轟的對象。
齊流芳訕笑地瞅了櫻落一記，模模鼻子不再自討沒趣，抬步朝著長龍的方向，風度翩翩地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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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離開，櫻落暗自松了一口氣，「二月，你們經常來這里麼？」
二月看了看走遠的五哥，眼神微動，頷首道︰「每個月都會過來一次。有時是過來送銀兩，有時是過來看故友。」這樣的慣例，大概維持了五年了罷。
「故友？」櫻落大感意外。高高在上的皇室子女，也會有貧民窟出身的故友麼？
「嗯。」二月對著滿臉訝異的她微微一笑，有些悲涼道︰「我的命是那個人用他自己的命換來的，他的靈位就長眠在這條黑禾巷里。」也可以說，是那個人的命，換來了今日的黑禾巷。
「對不起，二月。我並不知道這些。」勾起了你的痛苦記憶，我很抱歉。櫻落別開視線，有些厭惡起自己的不明就里來。
二月搖搖頭，苦笑道︰「所以我會這麼做，並不是因為真心憐憫黑禾巷，那些生活在皇城底層的流民。只不過是因為心存愧疚，答應了那個人臨死前的遺言，好好替他照顧黑禾巷里的百姓，這就是所謂的偽善罷。」
也正因為初始的動機不存，每每面對那些善良百姓投射過來的，感激涕零的目光，她總會不自覺地受到自我良心的譴責。
她馨樂公主二月，也不過是個偽善者罷了！
「報恩也好，憐憫也罷。真心也好，虛偽也罷。你若是沒存了救助的心思，只怕這條被世人遺忘的巷道，也早該是哀鴻遍野，尸骨堆積成山了。」听著她的自嘲，羽小爺別開頭，不屑地嗤了一聲。
心里雖然對這瘋丫頭仍舊反感，但發現她竟然還有這麼一點可取之處，稍稍對她有了一點點的刮目相看。
櫻落難得地朝羽小爺投去一抹贊賞，這廝唇舌雖毒，卻也終究面冷心熱。當即附和道︰「正如羽小爺所說，二月，若是這世上能多幾人有你這樣的‘偽善’，這世間便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憤世嫉俗了。」
當年若是有人也曾如她一般，對貧民窟的自己多一分虛偽的施舍，少一分真實的冷漠，她便也不會在後來的每一次手起刀落里，一分自責和愧疚的心情也無。
感受到周圍的空氣變得沉重，心里因兩人安慰的言語，有些些想哭的二月，深呼吸了一口氣，笑道︰「不說這些了，我們去找五哥吧。」
櫻落與羽小爺相視一眼，對她傷情的欲蓋彌彰心照不宣，點頭。
跟著二月來到她所說的，‘那個人’的靈位安放的簡陋小屋，就見得齊流芳拍著披風上的落塵走了出來，朝二月點頭道︰「他在里邊，你進去看看吧。」
二月咬著下唇艱難地點了點頭，定定神，提著裙角走了進去。
「你不像是那種會放任妹妹，到這種魚龍混雜之地來的哥哥。為什麼？」櫻落斜眼看向隱露擔憂的齊流芳，不明白他為甚會如此矛盾。
「四嫂看出來了？」齊流芳收回視線，苦笑道︰「二月的個性向來執拗，四嫂你也是有目共睹的。」
「我的意思並不是這個。」櫻落打斷他，「二月尊敬你這個五哥，你說的話她不會不听。」二月公主或許有執拗的地方，卻不是那種養在深閨不知深淺的姑娘。
齊流芳聞言微怔，一向漫不經心的桃花眼里快速閃過一抹精光。很好地掩去面上的真實情緒，搖扇笑道︰「流芳不懂四嫂的意思。」
「不懂？」櫻落嗤笑著睇他，不咸不淡道︰「那麼我換一種問法吧。蕭王爺，在這黑禾巷里，是否有什麼人，是你擱在心頭放心不下的？」
若非如此，明明隨便派遣一個家僕都能夠做好的布施，他堂堂一個王爺怎會紆尊降貴，親自過來這黑禾巷一望究竟？
她可不認為，他是吃得太撐沒事干，大寒天的想跑這來活動活動腿腳。
齊流芳朗眉微蹙，無意識地把玩著扇子，似是在思考著什麼。
須臾，忽然像是松了一口氣，沮喪道︰「流芳就知道，不該帶四嫂過來的。」明明二月都沒有懷疑他的意圖，他這四嫂，未免太過精明了。
「流芳在找一個人。」沉吟半晌忽道，轉身，沉眸直視著她，「流芳能說的僅此而已，還望四嫂——」
「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沒打算尋根究底。」櫻落出聲打斷他，轉頭看向羽小爺，轉移話題道︰「回去時，我們帶些新鮮的蔬菜回朝櫻閣怎樣？」
「瞳瞳想去買菜麼？」聞言本心不在焉的羽小爺，忽然來了興致。
櫻落微笑著點頭，「冬天果然還是要吃火鍋最有氣氛。」側首看向面色已經恢復正常的齊流芳，委婉道︰「所以蕭王爺送我們到街口就行了，我們自己走回去。」
「五哥說了什麼惹四嫂生氣的話麼？四嫂為甚要自己走回去？」
正從里邊走出來的二月，一听櫻落說要‘自己走回去’，第一反應就是她那素行不良的五哥，做了什麼唐突人家姑娘的惡行，當即一臉懷疑地朝他看過去。
齊流芳上前敲了她一記，沒好氣道︰「你這丫頭听人說話，能不能別只听半段？」
「我誤會了麼？四嫂不是要自己走回去？」二月好奇地看了看她的五哥和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