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闌珊,天邊有月,月如鉤。這一眉彎月,是否又勾起了流浪在天涯的斷腸人心底的相思?思念,本就如一條奔騰的小河流,永遠都不會停歇下來,直到它干涸的那一刻。
星光朦朧,燕重衣的眼楮也已朦朧,像在雲中,像在霧里,竟似隱隱含著一種憂悒。他是個浪子,浪子沒有家,也沒有明天;他還是個殺手,殺手的生命是死的,只有把自己當作是個死人,才能做一個成功的殺手。
月兒彎彎,思念悠悠。望見明月,有的人會想起家,有的人會憶起情人,但燕重衣只能懷念朋友。
百里亭也在望月,思念著那兩個成熟而美麗的女人,她們曾經給了他快樂和滿足,而今,他卻為了一己私欲拋棄了她們。
百里亭常常把女人比喻成「落紅」。紅顏禍水這句話也許是正確的,可是女人也是人,只要你把心給了她們,她們就會像姐姐或者母親一樣呵護你,關心你……在你傷心的時候,她們溫暖的懷抱就是一片天空,可以讓你的淚水任意揮灑;在你快樂的時候,她們就會陪你一起笑、一起跳、一起鬧,讓你不至于一個人獨飲那一份美麗的寂寞……
百里亭漸漸開始後悔不該一時沖動跟著燕重衣來,燕重衣簡直就不是個「人」,所做的事根本就不是「人」所能做的。
燕重衣不坐車不騎馬,百里亭只好陪著他一起用腳走路,現在他的靴底都快要磨穿了;燕重衣不喜歡說話,百里亭也只好做了回活啞巴,現在他才發現一個人有口不能言是多麼的悲哀。
夜空中一片烏雲飄過來,遮住了朦朧的月色。
燕重衣忽然輕輕嘆了口氣,神情間止不住露出種傷感之意。
「明月寄相思,你想起了什麼?」百里亭終于忍不住問道。
「朋友。」燕重衣從來都不懂掩飾自己的情感。
「你想起了任我殺?」百里亭輕嘆道,「為了他,你不惜勞苦奔波,甚至面臨生死之劫,這麼做,值不值得?」
「就算我死,也值得。」燕重衣笑了笑,「我只做我喜歡做的事,只做我認為應該做的事。」
「你真的不怕死?」
「沒有人會不怕死,我只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死得不得其所。」燕重衣回頭道,「你是不是在害怕?」
「我為什麼害怕?」
燕重衣又笑了笑,沒有回答,甚至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百里亭嘆了口氣,也乖乖地閉上了嘴,卻突然發現,他已經開始有些了解燕重衣這個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活著,因為他是世襲一等侯,有一個輝煌的家世,有花不盡的銀子,這世上的所有東西,他都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比如女人,只要他高興,那些女人立即就會排成一條長龍等待著他的寵愛。燕重衣卻不同,這個人似乎只是為了朋友而活的。
百里亭還發現,其實燕重衣和他也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都是視錢財如糞土的人。但他需要的是女人,雖然他從不珍惜每一段感情;燕重衣需要的卻是朋友,友情已是他的一切。
他們根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此刻居然走在了一起,實在滑稽可笑。
「你想不想喝酒?」已經沉默了很久的燕重衣突然問道。
「如果你願意坐車,不管你想喝什麼酒、喝多少酒都沒問題,但現在……」百里亭苦笑著嘆了口氣。他那輛寬敞華麗的大馬車里,不僅有美人,也有他花了很大工夫才從各地網羅回來的各種各樣的美酒。
「現在也有酒。」燕重衣笑著道。
「酒在何處?」
「有酒香。」燕重衣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你聞到了麼?」
「月色朦朧,夜涼如水,在這荒無人煙、連個鬼影子也瞧不見的地方,哪來的酒香?」
「這是珍藏了十一年的狀元及第。」
百里亭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了燕重衣一眼︰「你怎麼知道?」
「我聞得出來。」
「你居然可以用鼻子聞出一種酒的名字?而且還能聞出它的年份?」百里亭冷笑著搖頭道。
「你不信?我們不妨賭一賭。」
「好,我就跟你賭。賭什麼?」
「賭法是我提出來的,賭注就讓你來決定。」
百里亭想了想︰「你輸了,我們就坐車去金陵。」
「好!」燕重衣仿佛勝算在握,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
「我輸了,發誓三個月都不踫任何女人。」
「你踫不踫女人,好像跟我並沒有關系。」燕重衣冷冷道。
「對我來說,一天不踫女人卻是種非常難受的事。」百里亭嘆了口氣,「那麼……如果我輸了,就撤回那筆五萬兩黃金的懸賞,保證不再找任我殺的麻煩。」
「一言為定。」
百里亭苦笑道︰「你寧願不要女人,也不願讓朋友受傷害,難道你真的是個瘋子?」
百里亭終于也聞到了濃郁香醇的酒香,居然真的是狀元及第。隨著酒香越來越濃,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也穿過如水般溫柔的夜色緩緩而來,點點月華灑在車廂上,更增添了它詭異的色彩。
馬車就像行走于水平如鏡的西湖畫舫那般平穩,但這並非是因為路太平坦,馬匹訓練有素,也不是因為那個耷拉著一張臉的中年車夫善于駕馭,實在是這輛馬車走得太慢太慢,馬匹只是信步而行,就像是踏青的游客般,如此的漫不經意。
百里亭正想伸手截住馬車,那長相平淡無奇的車夫卻突然輕輕一聲吆喝,馬車已停住,像絲綢般柔軟的簾子里緩緩伸出一只白皙潔淨的手,有人笑道︰「前面兩位,可是百里亭百里兄和燕重衣燕公子?」
這只手的主人,說話時溫文儒雅,只聞其聲,便已知必然是個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燕重衣冷哼一聲,恍若未聞,百里亭卻已開始在歡呼,大笑道︰「閣下連看都不用看,居然就猜到了我們的來歷,難道是個未卜先知的高人?」
這人也笑道︰「小弟一早就已收到消息,說是兩位必然會從此地經過,所以特地來此擺酒恭候。」
百里亭看了燕重衣一眼,嘆道︰「只不知閣下要等的人是我還是他?」
「自然是兩位,小弟故意讓車把式放緩腳程,就是為了不至于錯過兩位。」這人呵呵一笑,「夜寒露重,此間有美酒佳人,兩位先上車廂來再說如何?」
「閣下是哪一位?我們認識麼?」
「百里兄,去年今日,西湖橋畔,你我雖是匆匆一聚,但時隔一年便已忘了小弟這位故人,豈非當浮三大白?」
百里亭的眼楮立即亮了起來,大笑道︰「原來是‘公子多情’花染花公子。」
車廂中沒有錦帳流蘇,也沒有鮮花明珠,卻有美酒飄香,佳人相伴。
思是個很美很年輕的女孩子,她的身材已相當成熟。此刻她穿著一件鮮紅柔軟的絲袍,像溫馴的貓兒一樣蜷曲在車廂的一角,用一雙指甲上染了鮮紅鳳汁的縴縴玉手,剝了顆在溫室中培養成的葡萄,喂到她男人的嘴里。她是個溫柔的女人,聰明美麗,懂得享受人生,也懂得男人享受她。
從第一眼開始,百里亭就根本沒有看過「公子多情」花染這個人一眼,也沒有去看那個怯生生地坐在一邊的美麗小婢,只是看著這個女人,看著她露在絲袍外一雙縴柔完美的三寸金蓮。他知道她在絲袍里的**是完美而**的,一定很豐滿,也很光滑柔軟。
百里亭就是這種色中餓鬼,只要是女人,通常他都是絕不會輕易錯過的,即便是他只能用目光去欣賞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