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染慢慢地喝著酒,顯然心情也非常不錯,臉上始終掛著笑意,卻笑得詭異而奇特。
在兩天以前,思還是他的女人,現在卻跟他已經沒有半點關系。曾經的呢喃細語,還有幾番的抵死纏綿,都已隨著秋天的風遠遠飄去,遠離了他的世界。
他的臉上,也決找不到半點哀傷的神色。不管思現在是誰的女人,他都只有在旁邊瞧著,絕不再多看一眼,多說半個字。
他仿佛已變成了瞎子。
瞎子是看不見的,花染當然不是瞎子。
就在他又為自己滿滿斟了一杯酒的時候,忽然看見了燕重衣,也看見了葉逸秋。
二人就站在他們的面前,身子如標槍般筆直,像山峰般挺拔,冷峻而沉靜。
葉逸秋白衣勝雪,但他的人看起來卻比冰雪還冷酷;燕重衣黑衣如鐵,但他的人看起來卻比頑鐵還堅硬。
這兩個人,不但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也是推心置月復的好朋友。
看見他們,左丘權立即長身而起,臉上笑容一變,變得說不出的譏誚、冷酷,目光從葉逸秋和燕重衣臉上淡淡掃過,冷笑道︰「你們終于回來了,可讓我們一番好等。」
葉逸秋冷哼一聲,一言不發。
「你們去了好幾個時辰,是不是又想玩什麼詭計?」左丘權冷笑道,「你們要找的人呢?為什麼不帶他回來?」
這次的回答,是一聲輕輕的嘆息。
左丘權的目光落在秦孝儀的臉上,問道︰「秦大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秦孝儀苦笑著搖了搖頭,又發出一聲輕嘆。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這麼一個人了。」葉逸秋忽然冷冷道,「他已經死了。」
「龍大少已經死了?」歐陽情怔怔地道。
「我們到達苦水鎮的時候,那里已經被一場大火夷為平地。」
「難道是有人通風報信,殺人滅口?」
「一定是的。」
「凶手是什麼人?」
「沒有人知道凶手是誰。」葉逸秋搖頭嘆道,「既然是殺人滅口,凶手又怎麼會留下來泄露身份?」
歐陽情輕輕嘆了口氣,左丘權卻忽然笑了笑,笑得譏誚,笑得詭異。
「你笑什麼?」葉逸秋沉聲道,「是不是這條線索斷了,你覺得很開心?因為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最開心的人只怕是你。」左丘權冷笑道。
「為什麼是我?」
「你應該明白,比誰都更明白。」左丘權目光一冷,沉聲道,「這一切,也許根本就是你們精心設計的圈套。」
葉逸秋笑了笑,等著左丘權說下去。
「龍大少?哼!也許這世上真有其人,但決不是發出匿名信的神秘人。這些信,其實就是你們的掩人耳目之計。」
葉逸秋居然還在笑著,淡淡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們只不過是在找一個替死鬼背這個黑鍋,等到這個人已經毫無利用價值,于是就殺人滅口,因為死人是永遠不會說話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有理!」葉逸秋笑容未褪,「說下去。」
「現在這個人已經死了,一切獨無對證,你們想要怎麼解釋、怎麼做,都不是沒有道理的。」左丘權嘆了口氣,苦笑道,「你們這個計謀,不但狠毒,而且天衣無縫,老夫實在不能不佩服你的智慧。」
「你說完了麼?」葉逸秋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已消失。
「其實真正的主謀就是你,你又何必裝得如此無辜?」左丘權聳了聳肩,似乎有些無奈。
葉逸秋索性閉上了嘴,既不辯解也不反駁。
這些事情的發生,本來就很巧合,連葉逸秋自己都無法解釋,別人又怎麼會相信他是無辜的?
左丘權振振有詞,言之鑿鑿,每一句每一字都擲地有聲,就連法羅大師和清虛子兩位得道高人,也都一齊臉露懷疑之色。
這時候,葉逸秋的解釋難免會成為一種掩飾。
燕重衣長出一口氣,沉聲道︰「凶手絕不是任我殺。」
「不是他,難道是你?」左丘權冷笑道。
燕重衣沒有回答,忽然走到百里亭面前,冷冷道︰「你,站起來。」
百里亭愕然一怔,滿臉困惑地看著他,吃吃道︰「你……是在閡說話?」
燕重衣冷哼一聲,冰冷的表情似乎在告訴百里亭,他已經不必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
百里亭咬著牙,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原因,一雙手竟抖得厲害,手中的酒杯也跟著晃動起來,淡青色的酒水飛濺而出,染濕了他的衣袖。
「站起來。」燕重衣的聲音冷硬如鐵,「我不喜歡別人坐著閡說話。」
百里亭的臉色瞬息數變,楞了許久,才苦笑著嘆了口氣,終于緩緩長身而起。
燕重衣反而閉上了嘴,只是冷冷地瞧著百里亭,冰冷的目光就像是把犀利的刀,狠狠地砍在他的心上。
百里亭被他這種詭異可怕的神情駭住,只覺手腳冰涼,連心都沉了下去。幸好就在這個時候,燕重衣終于說話了︰「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金陵?」
百里亭硬生生扭轉了頭,拒絕回答。
「杏花村是我必經之地,所以你早就在那里等著我了,是不是?」
百里亭依然緊緊咬住了牙,吭都不吭一聲。
「你為什麼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是不是曾經有人給你通風報信?」
百里亭依然選擇了沉默,有時候,沉默就是默認。
「這個人是誰,你當然是不會說的,但是我幾乎可以斷定,他一定不想我插手這件事,所以在半路攔截,以示警告。」
百里亭的嘴唇已經發白,臉色卻有些泛青。
「你一路隨我到金陵,其實並不是為了躲避你的仇人,而是為了殺我,可惜你一直都沒有這個機會,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給過你任何機會。」
百里亭靜靜地听著,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怪異。
「你的武功也許比我想象中的更高,但是你始終沒有把握一擊得手,因為只要一失手,必然會死在我的劍下。」燕重衣輕輕嘆了口氣,嘴角微揚,露出說不出的譏誚之意,「所以你只能千方百計地設計我,逼我走上絕路。」
「我設計你?」百里亭忽然大聲道,「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什麼要害你?」
「因為我是任我殺的朋友。」
「說來說去,莫非你認為我就是那個殺人放火的凶手?」
燕重衣淡淡道︰「我並沒有這麼說,說這句話的人是你自己。」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離開過天涯海閣,怎麼可能是凶手?」百里亭瞪大了眼珠子,冷笑道,「你究竟是瘋子,還是瞎子?」
燕重衣忽然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拍百里亭的肩頭,緩緩道︰「我當然知道凶手一定不是你,也沒有逼你承認,你在害怕什麼?」
百里亭長出一口氣,甩了甩肩頭,臉上怒意未消,大聲道︰「誰說我在害怕?我又沒有殺人放火,為什麼要害怕?我只是不喜歡別人跟我開這種玩笑而已。」
「如果凶手不是你,那麼會是誰呢?」百里亭攏起衣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雙目一翻,冷冷道︰「我怎麼會知道。」
燕重衣嘆了口氣,忽然扭頭對花染道︰「他不知道,你卻一定知道的,是不是?」
花染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笑了笑,道︰「我怎麼可能知道?」
「很好!」燕重衣居然也笑了笑,「你們都不知道,我卻知道凶手是什麼人。」
花染的臉突然變得無比蒼白,吃吃道︰「你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再開這種玩笑?」
「難道你沒有興趣知道凶手究竟是誰?」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我為什麼非要知道?」
「誰說和你沒有關系?」燕重衣的目光突然變成了一把利劍,就像是他那支殺人不沾血的鐵劍,一劍刺進了花染的心髒,聲音也冷如殺人的劍,「凶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