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出數丈,車把式突然手中韁繩一緊,馬車戛然而止。在城門的中央,竟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恰好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那人精瘦深沉,臉色如鐵,居然是「鐵面無私」鐵全拿。
「等一等,你們還不能走。」鐵全拿右手持著鐵尺,左手負在身後,站在那里如淵亭岳峙,臉上絕無表情,聲音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悸。
李菜園子臉色微變,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身邊的車把式。在這一刻,車把式本是萎頓的眼神竟似也有些變了,兩道犀利如刀的光芒一掠而過,轉瞬消逝,臉色依然一如既往的沉靜。
李菜園子微一猶豫,側頭想了想,隨即跳下車轅,快步走到鐵全拿面前,賠笑道︰「呀,原來是鐵總捕頭大駕親臨,失罪,失罪!」
就在這時,王、羅二人也已急步趕來,相互打了個眼色,齊聲叫道︰「總捕頭……」
鐵全拿干瘦的手輕輕一揮,示意二人不必多言,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投向一動不動的車把式,似欲看穿他的心靈。
「李菜園子!」鐵全拿目光依然未動,突然叫道,「鐵某與你相識已有數年,怎麼沒听說過你還有個遠房的啞巴表哥?」
「呃!」李菜園子微一錯愕,低聲笑道,「是這樣的,他的家鄉不久前發生了一場瘟疫,他無處可去,這才前來投奔小的。」
鐵全拿目光落在車把式一雙大手上,沉聲道︰「看得出來,他也是個跑江湖的。」
「跑江湖?」李菜園子搖頭道,「他的確是個會家子,鄉下人嘛,不過就只是懂得幾套莊稼把式強身健體,也可防防身不受惡人欺負。」
「你這車里,載的真是夜香?」鐵全拿的目光終于從車把式身上移開,望向車廂。
「是,的確是用來澆菜的夜香。」
鐵全拿臉色陰沉,瞳孔慢慢收縮,忽然抬目對王、羅二人道︰「車廂里有四個大木桶,你們是不是都已經檢查過?」
王、羅二人對視一眼,搖頭低聲道︰「沒有。」
鐵全拿冷哼一聲,對李菜園子道︰「這幾個木桶除了裝夜香,想必還能裝別的東西,譬如人!」
李菜園子心里一驚,勉強笑道︰「裝人?這夜香臭不可聞,人呆在里面,豈非早已被薰死?」
鐵全拿臉色越發深沉如鐵,緩步走到車廂後面,當他的目光投向愛姑,剎那間就定格在了那里。
乍見陌生人,愛姑有些靦腆地縮了縮身子。
鐵全拿目光慢慢下移,落在愛姑白淨而縴長的手上,眉頭微皺間,眼里卻似掠過一絲冰冷、不可捉模的笑意。
過了半晌,鐵全拿手持鐵尺,往一只大木桶用力敲了敲,「咚咚咚」,傳出一陣沉悶、厚實的聲響。他擰眉叫道︰「李菜園子,打開蓋子讓我瞧瞧。」
李菜園子立即快步奔來,遲疑著道︰「這里面都是雜穢的東西,鐵總捕頭就不怕沾了晦氣?」
「打開。」鐵全拿沉聲道。
李菜園子苦笑一下,爬上車廂,用力揭開了那只大木桶的蓋子,一股沖天而起、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頓時散發出來,薰人欲嘔。
鐵全拿忍不住連退三大步,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屏著呼吸,正想叫李菜園子揭開第二只大木桶的蓋子,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鐵總捕頭……」馬上騎士遠遠高聲呼叫。
鐵全拿回身望去,只見來人一襲白袍,迎風飄揚,顯得俊逸非凡,正是白無邪。
白無邪縱馬而來,在數丈外便已勒馬而止,飄然下馬,拱手道︰「鐵總捕頭,敝上有要事相商,請你速去相見。」
鐵全拿皺眉問道︰「秦大俠何事相召?」
白無邪道︰「此事與凶手去向有極大關系,敝上希望鐵總捕頭親自定奪。」
「哦?」鐵全拿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的亮光,問道,「秦大俠現在何處?」
「敝上此刻正在陳園恭侯。」
「好,鐵某這就去。」鐵全拿回頭對李菜園子揮手道,「你們走吧!」
陳園。
鐵全拿與秦孝儀並肩站在一起,看著房里凌亂的景象,相對無言。
秦孝儀負手而立,發出一聲苦澀的長嘆,跌足道︰「老夫真是糊涂,千算萬算,斷定燕重衣絕對逃不出城去,卻沒想到,他居然一直就藏在此處,難怪我們出盡人力也找不到他。」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鐵全拿苦笑道,「燕重衣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抓住我們絕不可能搜索案發現場的道理,偷偷潛回,這一戰,我們已經輸得很徹底。」
「‘殺手無情’青龍燕重衣,本來就不是浪得虛名之輩。」秦孝儀的聲音變得有些不可抑止的激動,「如果是朋友,每個人都會為這樣一個朋友而自豪,如果是敵人,那麼他的對手也一定會因為有這麼一個敵人而感到興奮。」
「當日他已身受重傷,絕不可能還有余力逃出我們的追捕。」鐵全拿擰緊雙眉沉吟著道,「如果晚輩所料不錯,他必然還有幫手助他沖出重圍。」
「鐵總捕頭,你過來看看。」秦孝儀從桌子上拿起一只海碗,緩緩道,「這只碗水漬未干,顯然是盛過稀粥之後留下的,看來他們離開此地並沒有多長時候。」
鐵全拿在房中來回轉了數圈,審視良久,長吐口氣,緩緩道︰「在這房里,住著的絕非僅僅只有燕重衣一個人,他至少還有兩個同伴,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個女子。」
「何以見得?」
「秦大俠可曾聞到一種異樣的氣味?」
秦孝儀鼻羽翕動,呼吸著空氣,點頭道︰「有,是種胭脂水粉的味道。」
「對,就是這種女人香。」鐵全拿沉吟道,「很顯然,燕重衣這次刺殺陳大俠的行動,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
「唔!」秦孝儀點頭道,「‘九龍堂’的九條龍都是武林高手,其中就有兩個成員是女子。」
「晚輩傾盡全力緝拿凶手,卻沒想到凶手距離我們竟然不過是咫尺之遙,真是可笑。」鐵全拿憤然地握緊了手中鐵尺,鋼牙咬得格格直響。
秦孝儀默然半晌,緩緩道︰「據此看來,他們離開未久,如果我們現在就發動人馬前去追捕,或許尚能亡羊補牢。」
「來此之前,晚輩曾經發現過兩個非常可疑的人,正好是一男一女。」鐵全拿道,「那男子是個很平常的鄉下漢,卻有一雙與眾不同的拳頭,據晚輩猜測,此人的拳頭當可碎碑裂石,而且他容貌古板,絕對是經過易容改扮的。那女子比他更為可疑,雖然也是一個粗布麻衣的村姑裝扮,一雙手的肌膚卻是白白淨淨,賽雪欺霜,全然格格不入。」
「他們現在人呢?」
「此刻只怕早已經出城而去。」
「哎呀!」秦孝儀跌足道,「既已發現不對,你怎麼不截住他們?」
鐵全拿苦笑道︰「晚輩听說秦大俠發現了凶手的線索,當即就趕來相見了,哪里還顧得上這兩個人?」
「世上之事當真是無巧不成書,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秦孝儀一聲苦笑,說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開始追趕,或許還來得及。」
「嗯!一定還來得及的。」鐵全拿極有把握地道,「燕重衣傷勢不輕,他們必然不敢加速趕路,按照行程來看,此時應該尚在二十里之內。晚輩這就召集弟兄,這一次,絕不可能再讓凶手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