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小爐子里的炭火燃燒得正旺,壺中的泉水很快就被燒開了,不斷地向上升騰起陣陣熱霧,繚繞不盡。
端坐不動的金玉堂急忙起身,提起那壺開水,注入茶壺之中,一股芬芳的香味立即散發出來,飄浮在虛空間,令人心曠神怡。
用完早膳後,听一段小曲,喝幾壺香茗,是杜侯爺的習慣。金玉堂自小便追隨在杜侯爺身邊,久而久之,也慢慢地養成了這些習慣。
杜侯爺常說,酒是好東西,可以令人變得熱血沸騰,豪情萬丈,但茶卻是比酒更好的好東西,它能令人神智清醒,提高警惕,增強思維,尋常人喝茶,便如方外人參道一般。
金玉堂酒量並不淺,但很多時候,他寧願多喝一點茶,因為他是杜府的總管,日理萬機,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
杜侯爺和小刀已經離去一個多時辰,金玉堂就這樣一邊喝茶,一邊等待著。
又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杜侯爺和小刀終于一齊回到大廳里,同時也帶來了一種寒意刺骨的殺氣。
殺氣是從小刀緊緊握在手里的劍發出來的,那把劍,比平常所見要短小得多,最適于女子翩翩起舞時所用。
金玉堂從未見過此劍,但他知道,這把劍,一定就是傳說中殺戮無數的「相思劍」!
每當小刀行前一步,金玉堂便只覺得胸口為之一窒,身邊本來還直直冒起熱氣的那壺開水,竟似也正在逐漸降溫,這寒冷的殺氣,實在令人無所適從。
金玉堂倒吸一口涼氣,稍微定了定神,緩緩起身,將那壺漸漸冷卻的開水重新燒開了,又換了一壺新茶,恭恭敬敬地遞于二人。
香茗熱氣騰騰,金玉堂卻猶覺寒意陣陣,毛骨悚然,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緩緩道︰「侯爺,今天早上,城里又出現了一個熟悉但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的陌生人?」小刀硬生生地吞下一口熱茶,失笑道,「金總管什麼時候也學著說出家人的話了?這話說得禪機十足,一般人可听不懂。」
杜侯爺微微一笑,緩緩道︰「玉堂你能否說得詳細點?」
金玉堂道︰「侯爺是否還記得,就在三年前,晉商第一人帶著他麾下‘追風三十六騎’,在飛龍堡中慘遭橫死,無一幸免,唯獨此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不知所蹤。」
「你說的是山西首富呂千秋?」杜侯爺失聲道,「難道……難道他並沒有死,還是死而復活?」
晉多從商之人,而且很多人對生意一道都頗有心得和能耐,馳名四方,眾多商客中,當數太原府呂千秋首屈一指,據說他的生意和產業遍布各地,開枝散葉,富可敵國。三年前,呂千秋突然失蹤,音訊全無,呂家的人遍尋不獲,最後為他立了塊長生牌位,只當他已然逝世,如今居然現身益陽,所以金玉堂才有「熟悉的陌生人」這一說法。
「死人當然不能復生,玉堂認為,呂千秋根本就沒有死。」金玉堂道,「只是玉堂想不通,這三年來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些什麼?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在益陽出現?」
「他現在在哪里?」杜侯爺凝眉問道。
「花寡婦,斷腸樓。」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杜侯爺決然道,「你去把他請來。」
金玉堂點頭道︰「玉堂現在就去。」
話音剛落,忽听廳外腳步聲響,一名中年家丁快步走來,說道︰「侯爺,府外有人送來拜貼。」
杜侯爺道︰「拿來給我看看。」
那家丁呈上拜貼,杜侯爺攤開一看,只見帖中寫著兩個大大的正楷字︰晉,呂!
「送帖來的是什麼人?」杜侯爺臉色瞬間變換了數次,緩緩問道,「如今人在何處?」
那家丁恭恭敬敬回答道︰「是個須發皆白,但腰板卻挺得比樁子還直的老人家,尚在府外等候侯爺回復。」
杜侯爺急聲道︰「快,快請他進來,這個人既是稀客也是貴客,可不能怠慢了!」
呂千秋已經年逾八旬,這個年紀的老人無疑已是風燭殘年,身子半截以上都已經埋進了黃土。但呂千秋卻毫無龍鐘老態,雖然須發皆白,腰板卻挺得筆直,一口鋼牙整齊堅固,腳步穩定扎實,比年輕人更顯得朝氣蓬勃,意氣風發。
小刀已經是第二次見到呂千秋,第一次的時候倒不覺得此人有何特別之處,但此刻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印象自然大大改變,只覺得堪稱「天下第一富」的呂千秋,富貴之氣與生俱來,不可抹煞,眼神雖非凌厲無稜,卻是不怒自威,令人心生怯意。
小刀不過是初出江湖嶄露頭角的無名小卒罷了,莫說是他,就連在江湖模爬打滾了十數年,見慣了大場面的金玉堂,竟也似為呂千秋的氣勢所懾,呆立在原地。
杜侯爺畢竟也是一方霸主,雖然心里也有些許敬畏,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忙不迭拱手作揖,客套連連,把呂千秋奉為座上嘉賓。
呂千秋端起香茗,淺淺啜了一口,目光斜睨,有意無意地瞄向坐在下首的小刀,忽然「嘿嘿」一笑,緩緩道︰「這位小哥好冷的殺氣。」
小刀微微一楞,呆呆道︰「我?」
「老夫不是說你。」呂千秋搖頭道,「是你背上的劍。」
「哦!?」小刀恍然道,「是,是……」
呂千秋微笑道︰「不知此劍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可否借老夫一觀?」
小刀頓時沒了主意,求救的目光望向杜侯爺。
杜侯爺哈哈一笑,道︰「劍乃凶器,老爺子是萬金之軀,莫要讓那東西傷了精神,不看也罷!」他向小刀打了個眼色,又道︰「小刀兄弟,你昨晚一宿未眠,想必已經很累了,你先回房去休息吧!」
小刀明白杜侯爺是在為自己找台階,正合心意,如釋重負地輕輕吐出一口氣,應了聲「是」,向杜侯爺和呂千秋作了個揖,轉身大步離開了客廳。
呂千秋望著小刀離去的背影,臉上似笑非笑,目光詭異,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