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發生的太過突然,蘇馥一時間六神無主。雲景咬牙忍住痛,「別慌,我左手口袋時有條手帕,幫我掏出來扎緊胳膊,我只怕是傷到血管了。」
帶血的手哆嗦的在他口袋里掏了數下,潔淨的褲子上染了幾個血手印。
冷汗直冒的蘇馥扯出手帕,將雲景的胳膊扎緊,血流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月復部抽痛得厲害,蘇馥抬手擦拭額上豆大的冷汗,手上的血染在額頭,隨著汗珠擴散開。
大樓內的工人一窩蜂地跑了出來,慌張無措的圍了上來。雲景彎腰撿起地上的車鑰匙,忍住受傷引起的劇痛及失血帶來的眩暈,「大家不要慌張,誰會開車,送我跟蘇小姐去醫院。」
「我我……我會。」工程主管從扒開人群擠了進來,顫栗著接過的車鑰匙,他扶住雲景往車上走去。
雲景止住步子,回頭對蘇馥道︰「你有沒有受傷,跟我一塊去醫院檢查……」他的目光,在蘇馥身上打量,愕然的落在她的小腿上,「你……」
蘇馥循著他的目光低頭,只見有股紅色的液體順著小腿往下流。她愕然,忤忤的緩不過神來,忙檢查著自己的身體,身上雖然疼卻並沒有外傷出血。
莫非……摔了一跤將自己的經血給摔了出來?
蘇馥的經期向來不準,有時會提前有時會推後,但總來說前後日期不會差的太遠。這段時間在駱氏上班,壓力比以往大了些,經期推後了幾天也算正常。不過她猜算著也是這幾天的事,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往包著放了護墊跟日用裝,以免姨媽突然造訪。
肚子一陣陣的絞痛,似尖刀扎進月復內拼命絞動。之前顧著雲景受傷的事,只是意識到自己身體劇烈疼痛,並沒有多想……
被雲景一提醒,蘇馥才覺得月復部抽痛的無法忍受,她捂住肚子緊緊咬牙,膝蓋一軟「啪」一聲跪在地上。
「快,快送她去醫院。」不妙的預感涌向心頭,雲景急步走向蘇馥,他拽住她的胳膊扯了起來,「蘇馥,你怎麼樣?」
工程主管忙讓兩工人挽扶蘇馥上車,他開著車急急往醫院趕。
蘇馥見他滿臉擔憂的望著自己,她打起精神露了個蒼白的笑容,「沒事,你別擔心,我只是姨媽來了。」只是這次的姨媽比起往常很是厲害,肚子抽痛得跟打餃子餡似的。
「姨媽?」雲景愕然,難道不是……
「姨媽」是廣大女性同胞給月經起的隱諱名字,蘇馥想著雲景自幼在美國長大,自是不懂它的含義。她忍痛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解釋道︰「月經。」
「可是……」雲景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跟Alisa在一塊多年,女孩子的身體構造他很清楚,她的情況似乎並不是來月經這麼簡單,而是更似……
或許真是他瞎想,畢竟她的身體情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車流堵的厲害,幸好工程主管整天在工地里混,對這一帶的路況非常熟悉,他打轉方向盤,調頭走小道抄近路。
布加迪一路瘋狂的開進醫院,蘇馥的意識開始模糊,她隱約感覺不妙,兩腿間溫熱的液體源源不斷的涌出來,似乎有生命在抽離她的身體。
雲景被蘇馥分別被送進急救室,醫生將剪開他胳膊四處的布料,打了麻醉想要清洗傷口再進行縫合,不料一護士從隔壁的急救室沖了進來,工程主管緊隨其後。
「你是蘇馥的家屬?」護士急急的發問。
雲景問道︰「怎麼了?」
「她流產了,必須馬上進行手術。」
流產?雲景愕然。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那一推,竟然導致她流產了。
「你是她的家屬嗎?」護士著急的再問了一次。
來不及多要想,雲景點了點頭。
護士在手術協議遞了過去,「快簽字。」
「不是,護士,我……」手術得家屬簽字,可他並不是蘇馥的家屬。
「沒時間,快點簽。」護士催促道。
人命關天,雲景來不及多想,直接在手術協議上簽字,心有不安的問道︰「護士,孩子能保住嗎?」
「她的傷很嚴重,能保住大人就不錯了。」護士搶過他手上的手術協議,火急火燎的沖了出去。
雲景整個人都懵了,他沒有想到一個施工安全措施的疏忽,會引發一場連環意外。
一間高級病房,兩張病床,從手術室里推出來的蘇馥靜靜地躺在床上,蒼白的臉色失去了往昔的生命力。
胳膊纏著厚厚紗布的雲景坐在另一張病床上,望著蘇馥怔然失神。腦海中閃過鮮血淋淋的一幕,他痛苦的閉上眼楮,可往昔的記憶開了道閘門,如洪水猛獸般漫開襲來。
「砰」一聲巨響,刺紅的血蓮在他眼前肆意的綻放,漫天的血腥向他涌來。
「Alisa……」腦袋疼得尖銳,雲景的太陽穴抽痛。
「雲總。」辦完手續的工程主管推開門走了進來。
深深一口吸氣,雲景將自己的思緒自失控的記憶中強行抽離。他望向工程主管,神情嚴肅道︰「醫生怎麼說?」
工程主管低頭,內疚道︰「孩子沒保住,蘇馥的盆腔受到撞擊,內有淤血,需要留院作觀察。」
雲景凌厲的責問道︰「工地上安全第一,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意外?」
「雲總,是我疏忽大意了。大樓外部已施工完全,工人打算拆竹架,怕發生意外我特意派了個人在樓下站崗,提醒來往的行人或施工人員注意安全,沒想到那個工人玩忽職守,雲總跟蘇助理出來的時候,他竟然在打電話,沒有看到你們出來……」
「馬上通知工地的工人,公司會對事故做統一處理,沒有允許不準私下宣傳。至上失職的員工,按公司相關程序處理。」
「是,我馬上通知他們。」
雲景囑咐道︰「蘇馥流產的事先別對他人說,公司的人若是問起,你說她受了外傷。」
「好的。」
夕陽西沉,暮色靄靄。
蘇馥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瞼的是明晃扎眼的天花板,身體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輕飄飄的似在雲端起伏。
腦海失了短暫的記憶,她只記得竹篙從樓頂砸了下來,雲景為了將救她,將她推到一旁,自己卻受傷了。
「你醒了?」
在漂浮的意識間行走,一道低沉而清脆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傳進她的耳朵,將她潰散的記憶拉了回來。
病床的蘇馥微側頭,只見對面床穿著病服的男子站了起來,朝她走來。
「雲總……」蘇馥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乏軟無力,連呼吸都感覺到困難。
雲景在她病床坐下,怔怔地望了她良久才道︰「蘇馥,對不起。」
他的道歉過于突然,蘇馥一臉茫然,「怎麼了?」明明是他救了她,為什麼要道歉?是因為他推了她,她站穩跌了一跤。
他給了她一次生命,她該向他道謝。建築大樓前的路面坑窪不平,而她穿高跟鞋行走,被他一推自是沒法站穩,意外受傷也不是大家願意見到的。
受傷總比好過死亡。
「醫生說孩子沒保住。」雲景思量便刻,向她道出沉重的事實。
蘇馥愕然,半天才搖頭,「不可能。」孩子?她懷孕了?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懷孕,明明事後她都會吃藥的。
望著蘇馥吃驚詫異的神態,雲景更是自責,「你盆腔受了傷,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蘇馥搖頭,連連不斷的搖頭,「不可能,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懷孕,怎麼可能流產……
她的語氣激動,雲景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如果當時再小心一點,或許就不會有這個意外。」
蘇馥的世界坍塌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懷上駱秦天的孩子,他跟她,終究是兩條平行線的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永不可能有交集的一天。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居然懷孕了。在她毫不知情的下,那個生命又突然消失了。
她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她不知,該傷心,該哭泣,還是慶幸,亦是惋惜……
沒了……她怔怔的模向月復部,駱秦天的孩子,曾經在這里孕育過,在她不知情的時候……
女人是種矛盾的動物。蘇馥很清楚自己的答案,如果沒有這次的意外,她得知懷孕的事,也會選擇拿掉。可孩子選擇這種方式離開,她的心……會痛,會惋惜,會遺憾……哪怕最終的結果,跟沒發生意外的結果,不會有偏差。
或許,她有機會向它告別,便不會留下這麼多的……難受……
「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眼淚在蘇馥的眼眶打轉,她躺在床上仰起頭,漸漸隱去眼淚,「謝謝你救了我。」
雲景百感交集,卻是無言以對,只能化作一聲低低的感嘆。
命運,總是造化弄人,讓人一腳踏進天堂,另一只卻陷在黑暗的地獄拔不出來。
蘇馥穩了穩情緒,吃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雲景忙扶住她,「你要去哪里?」
「晚了,我要回家。」蘇馥彎腰穿鞋,月復部異常難受,胃部一陣痙攣,暈暈作嘔。
雲胃忙攔住她,「你受傷不輕,得留院觀察。」
蘇馥推開他,「晚了,我得回家,要不然家人會擔心的。」
雲景一听,緩緩松了手,沒再阻止。蘇馥未婚,懷孕、流產,自是有很多難言之隱。
「你不能臨時有事,需要到朋友家過夜?」她的情況非常糟糕,整個人輕飄的跟張蠟紙似的,明眼人豈會看不出來有事?
蘇馥的笑容僵白,「我家家教很嚴。」
雲景起身,有些沉重,「我送你回去吧。」
蘇馥看著他受傷的胳膊,搖頭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好好養傷吧。」
「我沒事,只是胳膊上少了塊肉而已。」他說這話,跟雲淡風似的。
蘇馥實在是沒辦氣跟他爭辯,他帶她去辦了出院手續。她在醫院門口攔了車,「你回去吧,車直接到我家門,沒幾步路的。你若送我回去,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回醫院,咱倆別送來送去了。」
雲景拗不過蘇馥,點了點頭,不記囑咐道︰「準你幾天假,好好在家休息,準時來醫院復查。」
見他神情嚴峻,蘇馥扯了扯僵硬的嘴巴,「算不算帶薪工傷?」
「算,工資公司付,醫藥費由我出。」
蘇馥猶豫了半晌,「我流產的事,能不能替我保密?」
雲景點頭,「我不會說出去的。你自己要想開點,以後還有大把的美好日子。」
滿街的霓虹燈,喧嘩著夜的非凡熱鬧,蘇馥靜靜地倒在車後座,任由司機將自己帶往未知的前方。她摟緊肩膀,卻止不住寒冷一點點入侵身體。
無助,像一只黑色的魔爪,箍住她的心髒一寸寸收緊,撕心裂肺的疼,卻喊不出來。
的士在樓下停下,蘇馥提著灌鉛的腿,僵硬的一步步往前行。抬頭仰望高樓,窗戶透出熟悉的燈光,駱秦天已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