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易傾南有點不明所以,更無法理解這從天而降的恩寵,最近她是惹事多于成事吧,不處罰她已經太仁慈了,居然還會有這般待遇,「將軍您這話……什麼意思?」
裴夜扯下唇角,有時候真想狠狠敲下這顆小腦袋,明明平時挺聰明的,一到關鍵時候就傻了,變成木頭了,他已經說得很直白了好不好,還要他怎麼說?
真是個傻小子!
「就這意思。」不願再在這個問題上耽誤時間,裴夜躺平下去,雙手枕在腦後,眉目舒展,享受這溫馨的早晨,有小家伙在身邊陪伴,他整個身心都放松了,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且舒爽自在,「過來,再陪我睡會兒。」整日早朝,事務忙碌,偶爾告個假,想來也是無妨。
天啊,他在說什麼?
他叫她過去,還要……陪睡?
易傾南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樣字面曖昧的話,被他用如此沉穩的語氣說出來,會是她想的那樣嗎,還是她根本想多了——
裴美人,真有那方面的癖好,喜歡她這樣的弱質少年?那可真夠惡心的!
不,不對,他不是有侍妾,還有未婚妻嗎,又怎麼會……難道,他是雙性戀?
此念一出,立時有個聲音堅定地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而眼前的裴夜,中衣斜敞,虎軀橫陳,豐潤的丹唇微微上翹,一雙狹長黑眸隨意閉合,不需要更多的話語和表情,整個人都充滿了誘惑之意,不僅僅是英俊迷人的色相之誘,更是那種令人又怕又愛,理智上本能遠離,但情感上卻又忍不住想靠近觸踫的魅力之惑。
只簡單一句話,只隱約一抹淺笑,竟能產生這樣大的致命的男性魅力,幾乎讓她招架不住,搖搖欲墜。
腳尖微動,手握成拳。
他,太可怕了。
易傾南的腦子里亂成一團,心底更是千回百轉,糾結得不行,一方面她希望她想的是真的,裴夜喜歡上她了;另一方面,她又不願意這樣,不願意他喜歡的是她現在的性別和身份,那畢竟是假扮的啊,她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女生!
略一轉眸,視線突然定在一處,就在他頭頂不遠,那枕頭邊上,一美一丑兩只布老虎並排而立,刺疼了她的眼。
正是這一幕,易傾南終于下了決心,鎮定下來,並不給自己絲毫猶豫的機會,神情嚴肅,努力說得義正詞嚴,「將軍,我想您可能誤會了,我不是您想的那種人,您還是找別人吧,比如親王府里的……」只要他願意,寧彥辰絕對會將親王府那些俊秀小倌雙手奉上,裝進馬車一股腦拉到將軍府來,人家一個個長得斯文秀致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比她這只知干活不解情趣的小家丁強得多了。
一想到他會將那些如花少年摟在懷中,易傾南又覺得心里泛酸,可話已出口,卻是怎麼也收不回了。
裴夜睜眼,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拒絕了?
小家伙居然拒絕了?!
「你不願?」裴夜撐起身軀,在床上坐正,咬著牙再次詢問。
話音不重,語氣也很清淡,卻給人一種強硬如山的壓力,在此重壓之下,易傾南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挺直脊背,不願兩個字梗在喉頭,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裴夜盯著她的眼,眸光如火焰般不住閃動,而她也對上他的眼,看清他眼底那絲帶著迷離與失望的異彩漸漸消失,最終化作一片清明。
「好,很好。」他冷然說罷,扯過搭在床邊的外袍,隨意往身上一披,起身下床,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如你所願。」擦身而過的剎那,他留下這句,近乎耳語。
易傾南呆呆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心里說不出是喜是悲,是輕松還是沉郁,直到听得外間人聲響起,這才如夢初醒,找到外衣穿上,再整理好床鋪,快步離開。
在接下來的好幾日,她都一直在想,如果當時自己不是顧慮那麼多,而是只憑心意點頭答應,或者趁此機會向裴美人坦白性別秘密,她在府里該會是怎樣的身份,她和裴夜之間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也許,比起現在會大大的不同吧?
只可惜,當時她一看到那對布老虎,就想起那沈府大小姐沈晴衣,想起他的婚約事實,心便像針刺一樣難受,除了斷然拒絕,她還能做什麼?
裴夜那樣的天之驕子人中龍鳳,能對她一個小家丁如此青睞看重,若是換了別人,肯定是要歡喜得暈過去,但她不是那千千萬萬的別人,她是獨一無二的穿越女易傾南,是無人能敵的小五哥,異世重生,是為了過得更好更瀟灑更快活,卻不是來跟人爭寵奪愛當小三搶男人的。
所以,就算心里多喜歡多在意這個人,她都不願意成為他後院群花當中的一朵。
這個早上兩人不歡而散,裴夜直到當天夜里才回府,易傾南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想著他也許正在氣頭上,也沒敢詢問。
從此之後,她做的飯菜他倒是要吃,她泡的茶他也要喝,他洗漱、沐浴、看書、寫字、練武等等都繼續讓她在旁服侍,只是他的眼光不再落在她臉上身上,手掌也不會再撫在她頭頂腦後,除了必要的吩咐和發令,沒有別的話語交流,彼此間那種略顯親昵的默契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可否認,她心里還是感覺到些許失落,還有一點委屈。
不就是拒絕了他,讓他覺得失了面子嗎,就這樣睚眥必報給她擺臉色穿小鞋,還大將軍呢,真是個小氣鬼。
可誰叫他小小年紀就跟人定了親,又早早收了兩個通房在身邊,還惹上個金光閃閃身份高貴的桃花,俗話說得好,惟牙刷與男人不能與人共用也,這是她的原則和底限。
說到底,是她的嫉妒心在作怪。
是的,她嫉妒了,嫉妒他身邊的每一個女子,巴不得她們全部都人間蒸發,從未來過。
每每想到這里,易傾南便是自嘲一笑。
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究其實,她才是後來的那個啊,還是最最後來的,有什麼資格去嫉妒別人?
她也明白,裴夜這樣的極品男人,千載難逢,萬世稀有,既然遇上了,戀上了,在心里扎根了,往後想要再找個與他條件相當的,幾乎是不可能了,但又有什麼關系?
她是商業奇才,滿腦子都是賺錢的法子,以後不管走到哪里,這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大寶藏,假以時日,積少成多,她肯定是要發財的,而且是真正的發財,成為富豪,到時候有錢了,找個遠離上京的地方,買座大大的莊園,在里面養許許多多的美男子,找個跟他最像的,卻有何難?
那個啥,大女子何患無夫?
這道理她想得很通透,說起來也很容易,可做起來真是太難了,尤其是對上裴夜那漠然的眼神,看她就像是看個活動木頭樁子似的,心里那個空洞啊,所以說有得就有失,她想要尊嚴,想要唯一,就只能失去她這兩輩子頭回喜歡上的男人。
所幸裴夜對她也還寬松,除了晴朗居禁令沒解之外,對她日常出府也沒怎麼管制,想來兩人關系鬧僵,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甚至是有點厭惡她,屬于眼不見心不煩的那種狀況,所以只要他不在府里,易傾南一做完手里的活,逮著機會還是照舊往外跑。
酒樓,醫館,書局,將軍府,四點一線,忙得不可開交,這一忙起來,就沒那個時間和心思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人和事了。
安雅軒開始在簡單裝潢了,一切跑腿與協調工作都是石居安打前陣,她就當個翹腳掌櫃,在後方幕後指揮,顧名思義,這酒樓總體風格走的是文雅風流路線,之前的室內裝潢大部保留,只增添了細節裝飾,比如花架隔斷、掛牆字畫、盆栽植物等等。
說到字畫,當初她在親王府借錢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茬,死纏爛打逼著寧彥辰送給她不少,這下終于派上用場了,而且是大大的用場,你想啊,寧彥辰是誰,當今天子最為寵愛的皇弟,上京城里無人敢惹的霸王級大人物,文采風流,吃遍八方,他的字畫珍貴稀有不說,只這麼往那牆上一掛,蓬蓽生輝,任誰見了都是肅然起敬,不敢造次。
易傾南早就算好了這個,還專門讓他給寫了一大堆單字,正好從中選出安雅軒三個字來,雇了工匠刻好橫匾,黑底金字,氣勢逼人,下方還有大大的落款和印章,甚是耀眼醒目,城里無賴混混之流,今後見了只會繞著道走,誰敢去動什麼吃白食收保護費的歪腦子?
趁著石居安跟工匠忙活,易傾南又馬不停蹄往鎮遠書局趕去。
不管印刷提成還是編寫故事,那都是賺錢的活,而且細水長流後續不斷,這條線必須要搭建牢靠,那林勉雖說是書局掌櫃,但身上的銅臭味並不濃重,更大的志向其實是讓書局聲名遠播,發揚光大,一個重名,一個重利,在這方面易傾南跟他是一拍即合,協議簽過,便開始動手合作了。
易傾南一邊跟書局工匠商議研究活字印刷的改進思路,一邊寫寫畫畫,利用現有的雕版印刷工具制出些單頁印品來,但見上面有圖有字,圖是她信手畫的個店小二單手做請笑臉相邀的漫畫版人物,字則是寫安雅軒X年X月X日開業大吉,全場菜品八折優惠,大廳客人每桌送清酒一壺,雅間客人每桌送代金券一張雲雲。
樣板做出來,在場的人都覺得新奇,紛紛詢問,易傾南故作神秘,答曰日後自會知曉,其實心里想的是,如果她說這叫「DM單」,也就是「直接郵寄廣告」,即通過郵寄、贈送、散發等形式,將宣傳品送到消費者手中、家里或公司所在地的一種手段,他們也不會明白啊。
鑒于這個朝代的實際情況,郵寄是不可能了,重點在于贈送和散發上,她已經想好了,精修定稿之後,至少要印個一兩百份,一部分就在錦繡大街的商家住戶中有選擇性發放;一部分存于慈濟醫館,由館主或者干爺爺擇人送出;再有一部分則是由她去親王府請寧彥辰幫忙,在哪天這位爺心情好去上早朝的時候,見人就送,送完為止。
其實最後一項工作她是舍近求遠了,那康親王十天半月都去不了一次早朝,而自家主子可是天天都去呢,基本從不落下,但最近兩人不是還僵著嗎,她可不敢在這個時候主動去觸霉頭。
跑完鎮遠書局,下一站便是慈濟醫館。
根據石翠雅反饋回來的訊息,她趕工做好的妖嬈型文胸已經給醉月樓的姑娘們送去,並且試穿完畢,看得出來,小鳳仙和夏荷秋月兩女對這個玩意都極其喜愛,但對要介紹給別的姑娘,卻表現得略帶敷衍,不太情願。
易傾南沉思一陣,發覺自己是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理,誰都想當紅牌,誰都想成為花魁,好東西自然願意自己獨享,而不樂意與人共有,她對裴美人尚且如此,小鳳仙她們對那妖嬈型文胸亦是如此。
此路不通,便走旁道。
她想起前世同事說起自己的小孩,每當家人給買了新玩具,舊玩具就丟在一旁,不怎麼再理會了,由此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眼見前方轉進條小巷,穿過這巷子就是醫館所在的大街,易傾南正邊走邊在尋思這新東西的制作原料,忽然斜地里一條黑影竄出來,一只手鬼魅般搭在她的肩上。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