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日治喪,各處分舵的舵主都來齊了,蘇老大便向他們引見郭正,又將他遭人栽贓陷害淪落為婬賊一事道出,眾人听罷,自然都怒目圓睜,義憤填膺,紛紛為郭正抱不平。
「諸位兄弟,這郭老弟雖然是初入本幫,但在老牛山強人那里便是三當家,可見本事了得,又救過本幫主一命,立下莫大的功勞,現在齊老二走了,本幫主想讓他接掌副幫主之職,大家以為如何?」蘇老大問道。
眾舵主一怔,雖看得出幫主很是器重郭正,但也沒料到會提出讓他來繼任副幫主一職,眾人面面相覷,欲言又止。郭正也斷然沒想到蘇老大會出此驚人之語,忙俯身下拜,道︰「在下一個戴罪之人,如何能做得了副幫主?幫主此言真是讓在下無地自容。」眾舵主見他開了這個口,才紛紛道︰「雖然郭兄弟武功高強又立了大功,但畢竟是才加入的本幫,于幫中規矩事務並不熟悉,況且年紀又太輕,即便做了副幫主,只怕下面的那些弟兄也會不服,幫主,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蘇老大見他們說得在理,點點頭,又問道︰「那該讓郭老弟在本幫做些什麼?」
眾舵主暗想這郭正在幫主面前如此得寵,若留他在幫中,只怕副幫主之位遲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自己許多年的心血怕就要付諸東流了,可現在要趕他走也絕無可能,不如就讓他留下來,只要不插手幫中事務便好,于是一人道︰「幫主,現在幫中也暫無職位空缺,而且郭老弟還在官府的緝拿告示上,不便于拋頭露面,屬下以為,既然郭兄弟武功高強,不如就讓他做後院護衛的頭領。」
「這里是本幫總舵,守衛森嚴,還要護衛做什麼?」郭正有些不解。
一舵主笑道︰「郭兄弟有所不知,這後院是小姐的住處。」一听到「小姐」二字郭正就明白了,瞧了瞧蘇汶,心想有時候人長得太美也未必是件好事,不是有句古話叫做「紅顏薄命」麼?若是安妹妹也有這麼多人保護著,何至于……。
在蘇老大的眼里,保護寶貝女兒那無疑是最要緊的事,況且讓郭正去做護衛頭領,也不算屈就他,于是道︰「這卻是好,只不知郭老弟意下如何?」郭正忙道︰「屬下謹遵幫主的吩咐。」蘇老大笑道︰「既然郭老弟也同意了,那從今日起你便是這護衛頭領了,與諸位舵主也是平起平坐。」眾舵主都陪著笑臉道︰「兄弟見過郭頭領了。」郭正少不得要一一還禮。
「幫主,陳大人聞大人來祭……。」一幫眾走進廳來,忽想到幫主還健在,最後一個「拜」字便沒說出口。
蘇老大一笑,道︰「這兩個老家伙不知因何事耽擱得這麼遲才過來,快請,不……還是我親自去門口迎接吧,汶兒,你隨爹爹一起來。」蘇汶卻道︰「爹,郭頭領剛入本幫,我還是帶著他去後院瞧瞧,見見那些護衛吧。」蘇老大見她既不肯去,也不強求,自領著一干舵主出門相迎。
轉過客廳,又是一個寬敞的院落,水榭樓台,花木雜陳,東西各設有數十間廂房,景致別雅,蘇汶道︰「這是本幫待客的地方,連同客廳都屬前院。」
郭正見她言語時眉間微鎖,似有不快之意,暗想莫不是因自己是官府緝拿的婬賊,故而心存忌憚鄙夷?便道︰「蘇姑娘,你是不放心在下麼?」
蘇汶听了這話略有些詫異,少刻明白過來,道︰「郭頭領不必多心,我自娘親過世之後,長久以來無論見著誰都是這樣的性情。」這一語又讓郭正想起郭大娘來,一陣酸楚,道︰「人死不能復生,你應看開些才是。」蘇汶道︰「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除了有娘親在的那段時候外,我實是不知還有什麼能高興的事。」郭正見她說得如此感慨,驚詫不已,苦笑道︰「我郭正一生無福,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尚且還笑得出來,你一個女子長在這深院之中,卻如何說出這樣的話?」蘇汶不答,卻吟了一首歐陽修的《蝶戀花》,道是︰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郭正文墨本淺,被老牛山的兄弟稱了一聲「書生」至今有愧,哪里听得懂這詞中的意思?也不知蘇汶為何突然傷懷,只覺得眼前這位姑娘和安妹妹倒很是相仿,一般的花容月貌,一般的多愁善感,一般的博聞高致,暗下便起了憐惜之意。
走過前院,在幾竿修竹的掩映下是一個月洞門,有兩人手握長劍,坐在假山石上飲酒,見蘇汶忽至,忙站起身來見禮。
蘇汶便指著郭正道︰「想必你們也听說了,齊副幫主已經離開了本幫,這位是新任的郭頭領。」那二人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接替了頭領之職,而且又是這般年輕,相視愕然,忙朝郭正抱拳道︰「參見郭頭領。」郭正還禮道︰「在下郭正,還請兩位兄弟多多指教。」
「郭正?這不是那個婬賊的名字麼?」二人驚得目瞪口呆,幫主怎麼會讓一個婬賊來保護自己的女兒?這豈非是請賊入門。
郭正一笑,道︰「正是在下。」不得不又將受人陷害之事道出,那二人听罷,心想幫主既然能讓他擔任頭領之職,他的話多半都是真的,于是道︰「原來郭頭領乃是被奸人所害,那兩個采花大盜真是惡貫滿婬,倘若叫兄弟撞見,定然要將他們碎尸萬段。」蘇汶道︰「你們不誤會郭頭領便好,去將其他的人都叫過來與郭頭領見個面吧。」二人領命而去。
穿過月洞門,眼前的景致著實讓郭正大吃一驚。若說往常他也去過不少富人府邸的後院,在他的記憶中,所見無非雜花鋪陳,雕梁畫棟,都是精心琱琢的休憩尋歡之所,可這蘇府卻迥然不同,只見偌大的一個院子,連半棵花草也沒見著,只有一座兩層的閣樓孤零零的佇立在中央,門窗皆以鐵制,乍看來倒像是關押要犯的囚牢,此時郭正似有些明白那首《蝶戀花》之意了,暗想蘇汶常年在這深閨鐵柵獨處,難怪性情會有些乖僻,道︰「看來幫主真是十分在意蘇姑娘的安危,不但讓齊副幫主親自統領這些守衛,還修了這麼一座銅牆鐵壁般的房子,以策萬全。」蘇汶淡淡看著和她目光一般寒冷的鐵窗,道︰「讓齊叔叔任頭領也是無奈之舉,除了他和我爹,本幫就再無人能統御這些守衛了。」
郭正笑道︰「難不成這些守衛比舵主們還要厲害?」
「論武功自然是要高強許多,他們都是江湖上各門各派的好手,近幾年才加入的本幫。」蘇汶答道,「先前你見過的二人乃是昆侖派的,一個叫蘄文允,一個叫單五全。」
難怪他們是以劍為兵器的,郭正大奇,道︰「我也听說過,昆侖派乃是武林八大門派之一,劍法精妙絕倫,它門下的弟子為何要加入本幫?」蘇汶默然不答,遙望湛藍如洗的天際,晴光碎影,面龐如玉,微風拂來,羽縞縹緲,郭正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