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雖像師師,但明顯要瘦很多,她走到燭台旁坐下,不知為何竟暗暗流出淚來,她在哭卻又不敢哭出聲,只幽幽抽泣著。陶北牧則依然說著夢話︰「殺……殺了你,哈哈,我要殺了你。」一面說,兩只手也揮舞起來,好似真的拿著凶器要殺人一般。
郭正想進去向那女子問個清楚,卻又怕她看見自己大喊大叫起來,猶豫許久,還是作罷,心道先去殺了何太吉再說。
出了院子卻又與馬福生踫到了,遂問道︰「你來這里做什麼?」馬福生道︰「那邊兄弟們已經殺了十幾個人,屬下擔心舵主一人應付不來,所以過來看看,舵主,屬下問清楚了,那陶北牧住在前面的院子里,何太吉則在後院廂房。」郭正點點頭,道︰「去後院看看。」馬福生見他剛從前面院子里出來,以為他已經殺了陶北牧,便滿心歡喜的在前帶路。
二人來到後院,馬福生指著東面最大的一間廂房道︰「何太吉就在里面。」郭正恐他武功低微,靠的太近容易被何太吉察覺,便讓他在原處等著,自己則斂聲屏氣一步步走了過去。
房間里一點聲息也無,而且在漆黑中郭正也看不見何太吉的所在,想了想,還是要進到房內才方便動手,于是手貼著窗子,緩緩推開,他知這樣做極易驚動何太吉這樣的高手,是以用力輕之又輕,盡可能的不發出聲響。
窗開了,房內沒有動靜,郭正緩了一口氣縱身跳入房中,依稀看得北首有一張大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起手四枚菱形鏢射出,沒有聲音,菱形鏢打在棉絮上本就沒有聲音。
得手了?郭正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殺了名震天下的點蒼掌門,他快步走過去要看尸首,忽然風聲驟緊,一股凌厲的劍氣疾射過來,郭正心一沉,就知自己並沒有得手,忙縱身後躍,終慢了一步胸前被刺,好在傷口不深。
「哼哼,你是什麼人?膽敢行刺本掌門。」不待郭正喘息,何太吉一面說著話一面又攻了上來。
房內物件太多,郭正施展不開拳腳,便沖開門跳了出去,何太吉以為他要逃走也跟了出來,喝道︰「想走可沒那麼容易。」馬福生見郭正失了手,忙掄起大刀趕來助戰。
何太吉不認得郭正但卻認得馬福生,情知不妙,長嘯一聲︰「鹽幫的狗賊殺進來了。」郭正大驚,忙朝馬福生道︰「我來拖住他,你帶著兄弟們快撤走。」馬福生揮動大刀,道︰「先殺了這老賊再說。」郭正急道︰「等江河幫的援手趕過來你們再想月兌身就難了,听我的命令,快走。」馬福生這才慌了,虛晃一招縱身跳開,道︰「我現在就去叫兄弟們走,舵主千萬小心。」言罷疾奔而去。
「舵主?你也是鹽幫的人?」何太吉雖說著話但手上卻越來越快,劍法就如這疾風驟雨般逼得郭正喘不過氣來,「武功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郭正知不是他的對手,施展身法騰挪閃躍,避實擊虛,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郭正是了。」
「郭正!」顯然何太吉也听說過蘇州發生的事,笑道,「鹽幫果然是個藏污納垢之所,連你這樣的婬賊敗類都收容了,踫著本掌門便算你晦氣。」長劍蕩開,一招「平步青雲」刺向郭正胸口。郭正的身法不弱,腳下一點便躍開丈余,手往腰間一模,幾枚暗器射了出去。何太吉避也不避,揮劍打落,笑道︰「你這手法也只配和孩童打打鳥玩。」郭正道︰「在下的暗器功夫雖不值一談,但何掌門的也不見得有多高明,我看你未必接得住我的暗器。」說著指間閃動,又射出三枚暗器。
何太吉笑道︰「有趣,本掌門就讓你開一回眼。」身形趨前,左手往空中一拂,再看時赫然多了三梅菱形鏢,郭正暗暗心驚,心想此人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舵主快走。」院子外傳來馬福生的叫喊聲,看來本舵的兄弟已經都安全撤離了。
「他娘的,別放走了鹽幫狗賊。」陶北牧呼喝著一大群幫眾也趕了過來。
何太吉朝郭正道︰「郭舵主,看來你今天是插翅也難逃了。」郭正笑道︰「這倒未必。」何太吉看看越來越近的江河幫幫眾,道︰「你就不怕本掌門寶劍鋒利麼?」郭正大笑道︰「你就不怕本舵主暗器有毒麼?」
「有毒!」何太吉如觸電般臉色大變,忙丟下暗器。
郭正抓住他分神的時機,腳一點地縱上屋頂,笑道︰「何掌門寶劍雖利,可腦袋終歸鈍了些,告辭了何掌門。」言罷飛身而去。何太吉這才知上了他的當,破口大罵道︰「小賊不要得意,本掌門定要將你碎尸萬段。」陶北牧趕過來問道︰「那是何人?」待听到「郭正」二字恨得咬牙切齒,道︰「岳父大人,這小賊陰險狡詐,不得不除。」何太吉深以為然。
出了一個巷口,只見有幾十條漢子默默站在磅礡大雨中,郭正縱身上前,驚道︰「你們怎麼還在這里?」若是這個時候江河幫追殺出來,怕是很快就能追上。馬福生道︰「兄弟們都在這里等著舵主,若是舵主逃不出來,兄弟們就打算再殺進去干他娘的。」郭正笑道︰「好兄弟,有你們在我郭正沒那麼容易死。」
眾人都笑,便往總舵趕去,這一次偷襲,鹽幫沒有折損一人卻殺了江河幫不下三十號眾,喜悅之情自然不言而喻。
回到玄武湖畔總舵內,眾人早已成了雨人,生起篝火,月兌下簑衣,雖奔波一夜,但報仇殺人之後的興奮讓眾人一點疲倦也無,郭正唯恐江河幫如法炮制趁夜進攻過來,便與眾兄弟四下布置陷阱機關。
他始終還是對在陶北牧房內看見的那個女人十分好奇,便問馬福生道︰「陶北牧現在有幾個老婆?」馬福生道︰「現在麼?自然只有一個。」郭正又問道︰「是哪里的人?叫什麼名字?」馬福生停下手中活計,奇怪的看著他,許是在想他沒事關心別人老婆做什麼?道︰「這可難住我老馬了,我自己有老婆,對別人的老婆可不感興趣。」近旁一幫眾听了這話「噗嗤」笑道︰「馬大嫂是只母老虎,可把馬大哥管得嚴嚴實實,舵主問他是問錯人了,要說那陶北牧的夫人,屬下是再清楚不過了。」
「哦,那你倒給我說說。」郭正道。
那人便湊過來,道︰「那女人姓溫叫玉如,好像是江西饒州人氏。」听他們說起溫玉如,其余幫眾也圍了過來,一人道︰「饒州那是慣出美人的所在,難怪這溫夫人如此漂亮了。」郭正點點頭,心想這溫玉如既然是饒州府人,那就和師師沒半點干系了,畢竟天下間容貌相仿的也大有人在。
那人又道︰「其實陶北牧骨子里是個婬魔色鬼,以前何夫人在世的時候,他是屁也不敢放,就像馬大哥對馬大嫂一樣。「眾人哄然大笑,馬福生罵道︰「你說他便說他,如何又扯到我身上了?」那人笑了笑,接著道︰「後來何夫人被殺,這陶北牧可算自在了,沒過半年就娶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回來。」郭正問道︰「他這麼猴急娶了新夫人,就不怕何太吉怪罪麼?」那人滿臉不屑,道︰「你只道何太吉是什麼好人?我听說這何大掌門剛听說這回事確是大發脾氣,但後來陶北牧讓溫夫人陪了他一晚,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見著陶北牧一口一個‘賢婿’。」
眾人都說此事大悖于倫常,那人拍拍手,道︰「我也是听說而已,你們愛信不信。」
郭正嘆道︰「想來這溫玉如也是個苦命的人。」那人道︰「誰說不是呢,我還听說那陶北牧不僅時常對她又打又罵,還會逼著她去陪本城的那些父母官,哎,這溫夫人確是個好人,上次我還看見她在夫子廟前給乞丐們施舍呢,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被陶北牧給糟蹋了。」馬福生笑道︰「你小子怎地知道這麼多?難不成對溫夫人早已有了情意?」那人苦笑一聲,望著瀟瀟暮雨,深沉嘆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眾人听罷紛紛作嘔。
眾人有說有笑,看來今夜的襲擊又讓他們恢復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