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幾日幾夜,郭正迷迷糊糊時忽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他猛地醒轉,睜眼看去,只見何太吉站在前面,他掙了掙,雙手被鐵鏈鎖得死實,環顧四壁,火盆通紅,刑具森森,想必是在江河幫的囚牢里。
「還不如死了痛快。」他自嘆了一聲。
何太吉冷笑,兩撇胡子一上一下,把玩著燒紅的烙鐵道︰「想死可沒那麼容易,郭正,你可想好了,到底是把秘籍說出來,還是要生不如死?」
郭正大笑︰「你殺了我剖開我的肚子,把那些紙拿出來不就有了麼?」何太吉一笑,他不是沒這樣想過,但那些紙在胃中差不多已成了一團漿糊,況且得到他肚子里的也沒用,還有許多碎片被風吹得不知所蹤,被雨淋的一塌糊涂。
「你到底說還是不說?」何太吉叱問。郭正瞧了瞧那烙鐵,道︰「來吧,我郭正連死都不怕還會怕這些麼?」何太吉冷笑,將烙鐵扔在火盆里,道︰「這些都只是小玩意,別說是你,本掌門也看不上眼,本掌門有好東西留給你。」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個銀色瓷瓶,從中倒出一粒銀色藥丸,右手抓住郭正下頜,左手往他嘴里一送,讓他吞下。
郭正問道︰「這是什麼?」何太吉笑眯眯的道︰「普普通通的‘求死丹’,你听說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句話麼?但凡吃了這東西,死是不會死,但每日午時子時必定會全身如鑽心刮骨一般,有多疼本掌門是不知道了,到時候你定要好好與我說說。」郭正罵道︰「老賊,有本事的趕快殺了我,不然我郭正僥幸不死,一定會將你碎尸萬段。」何太吉大笑︰「罵得好,再來一顆。」又給他服下一粒,而後出手在郭正「淵腋」「五樞」諸穴點了點,道︰「先來點小菜,讓你嘗嘗味道。」郭正立時覺得渾身如針刺蟲咬般又癢又痛,他咬著牙不叫出聲,何太吉笑了笑,道︰「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叫我。」言訖轉身離去。
果然到了夜晚,「求死丹」藥力發作,郭正感到全身的皮肉好似被活生生的扯碎了般,無法名狀的疼痛,他再也忍耐不住,流淚大叫。
「哈哈……。」何太吉不失時機的出現在門口,與他一道的還有陶北牧,何太吉笑道︰「郭舵主,說說這‘求死丹’滋味如何?」郭正咬牙切齒︰「老賊,老賊。」
何太吉嘆道︰「郭舵主,你這又是何苦呢?好東西可不能藏著掖著一個人吃獨食,你看本掌門有好東西不是也給你了麼?」郭正面色慘白,汗如雨下,道︰「老賊,你死了這條心吧。」陶北牧大怒,道︰「岳父大人,這小子嘴太硬了,我看還是結果了他,以除後患。」何太吉擺擺手,道︰「郭舵主想必是還沒嘗夠‘求死丹’的滋味,本掌門還有,再送你一顆嘗個夠。」說著又逼郭正吞了一粒。
郭正大叫一聲,痛昏了過去。
往後每到午時子時何太吉必會來瞧一瞧郭正,有時是一個人,有時與陶北牧一道,郭正只求一死,無論如何折磨都不肯說出半個字,于是何太吉只能每日喂他一粒「求死丹」,讓他痛不欲生。
在這種劇痛面前,郭正對那針刺蟲咬的癢痛已經麻木了,看著鐵窗外日升月落,已經過了十幾天,他絕望了,想起大仇未報不由得泣不成聲。黑夜寂靜,他望著撲閃的燭焰,牙齒咬緊發澀的舌頭,只須一用力就可以解月兌了。
可死,畢竟需要很大的勇氣。
遠處傳來梆子響,三更天了,劇痛又開始傳遍全身,他不由自主的嚎叫。
過了半個時辰,門外傳來兩聲悶響,郭正便大罵︰「老……老賊,殺了……快殺了我,啊……。」鐵門被推開了,但隨風飄進的卻不是男人身上的汗臭味,而是一陣幽蘭暗香,好暢快,郭正睜開血紅大眼瞧去,就見溫玉如淚如斷珠般站在那里。
「正哥哥,正哥哥。」溫玉如見他這個模樣心好似被搗碎了般,忙沖上來用手中的鑰匙打開鐵鏈。
鐵鏈一開,郭正渾身虛月兌,滾在地上痛叫,溫玉如忙撲在他身上,急切問道︰「正哥哥,你怎麼樣了?」郭正抽搐著,道︰「刀……刀。」溫玉如忙又把桌子上的樸刀拿過來,手足無措,道︰「你要刀做什麼?」郭正道︰「刺……刺我……快刺我。」溫玉如心慌意亂,哪里敢用刀去刺他?郭正猛喝道︰「快刺。」溫玉如被這一聲嚇到,挺刀刺在他大腿上,郭正通嚎一聲,頓時這痛壓制住了「求死丹」的藥力,他緩了幾口氣踉踉蹌蹌終站了起來。
溫玉如見他腿上血流不止,問道︰「正哥哥,你要不要緊?」郭正接過刀又在腿上劃了幾下,因痛而扭曲的臉擠出一絲笑來,道︰「你終于肯認我了。」溫玉如扶著他,道︰「時間不多了,我們快走。」出了囚牢,郭正瞧著被溫玉如藥倒的兩名幫眾,恨在心頭,上前補了兩刀,一面走一面問道︰「那老賊今夜怎麼沒來?」溫玉如道︰「黃大人要高升了,本城鄉紳在凌雲樓設宴慶賀,幫主和何掌門也被請了去,這個時候怕快回來了。」二人穿過回廊,正巧一幫眾提著酒壇路過,郭正不由分說,從後面又是一刀結果了此人。溫玉如大懼,道︰「正哥哥,你別再殺人了。」郭正恨恨的道︰「這些人都死有余辜。」
繞過偏廳,郭正右手握刀,左手緊緊抓著溫玉如瘦弱的胳臂,道︰「為什麼你先前不肯認我?」溫玉如被他抓得生疼,道︰「我如何敢認你?幫主太好面子了,絕不想讓人知道娶了個青樓女子過門,所以剛為我贖身就替我另取了個名字,還吩咐我千萬不要泄露的身份,不然……不然就要殺了我。」
「他敢!」郭正怒道。只因世上有陶北牧這種人,司馬參倒顯得不那麼可惡了。
溫玉如嘆道︰「他當然敢,連原配何夫人他都敢殺,我這樣的人算得什麼?」
听了這話郭正也吃驚不小,道︰「何夫人是他自己殺的?」溫玉如點點頭︰「這些都是他親口跟我說的,那日魔教血洗江河幫,何夫人並沒有被殺,只是身受重傷,是他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夫人。」郭正道︰「你既然知道這些為何不對那老賊說,讓他們翁婿反目成仇?」溫玉如苦笑︰「像我這種人說的話,誰會相信?說了,只有死路一條。」郭正道︰「那你為何現在又認我?」溫玉如瞧著他,道︰「你的命比我的重要。」郭正心頭一熱,撫模著她的臉,道︰「別說這樣的傻話,沒有什麼會比你們重要。」二人含淚的眼相視一笑。
避過重重守衛來到院牆下,郭正伸手就要去攬她的腰,溫玉如卻向外一避,道︰「正哥哥,你自己走吧,帶著我只會是個累贅。」郭正驚道︰「你該知道被陶北牧發現是你放走的我,會有什麼後果。」溫玉如搖搖頭,道︰「幫主他還是喜歡我的,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現在各個碼頭都有江河幫的人把守,你帶著我根本出不去,正哥哥,你快走,只要你能平安,我也就沒什麼放不下了。」郭正勸不動她,只得道︰「好吧,日後你若是想離開這里,就到揚州去找我。」溫玉如又止不住淚如雨下,撲在他的懷里,郭正輕輕拍著她的背,深深吻著她的臉頰。
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