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湖幫幫眾步步走近,郝鼎臣與上官灕對視一眼,都是一個念頭,反握匕首抵在心口。他們的臉上看不到驚慌和痛苦,有的只是平靜。
反倒是司馬少棠感到一陣悸痛,一個人活著是多麼可怕的事,每個漫長夜晚對他而言都是一種酷刑,如果能夠選擇,他寧願自己是郝鼎臣,死也可以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他有點羨慕,甚至是嫉妒,嫉妒世間所有的情侶。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他仰天大叫一聲,點地縱起,長劍如一道銀光朝郝鼎臣刺了過去。
郭正再不能袖手旁觀了,飛身而出,喝道︰「住手。」如今他內力渾厚,聲如驚雷般在山谷中回蕩,遠遠的便震住了湖幫眾人。
司馬少棠回頭張望,見是這個冤家對頭,大吃一驚,心想自己遠不是這狗賊的對手,若遲得半刻,灕夫人和郝鼎臣定然為他所救,腳下運力,去勢更急。郭正雖然身法極快,但畢竟離得太遠,只能打出一枚菱形鏢,正擊在長劍之上,司馬少棠虎口大震,長劍往左偏了出去,郝鼎臣忙拉著上官灕的手往後跑開丈余。
郭正縱身落在二人身前,上官灕又驚又喜,喚道︰「正兒。」郭正道︰「姐姐放心,有我在任何人都休想傷害你。」說著向郝鼎臣看了一眼,郝鼎臣既無神色,也無言語。
「狗賊。」司馬少棠憤恨難抑,叫喝眾人道︰「把他們都殺了,都殺了。」言罷挺劍也攻了上來。
郭正自然不懼這些臭番薯爛鳥蛋,但郝鼎臣和上官灕不會武功,自己打斗之時只怕難以照應到他們,于是往左首一奔,起掌打翻數人,叫道︰「鼎臣,你帶著上官姐姐到山上去,這些人讓我來打發。」郝鼎臣拉著上官灕的手往山上便跑,道︰「你自己小心些。」司馬少棠大急,喝道︰「別放跑了他們。」一招「白龍魚服」刺往郝鼎臣心口,郭正身法一閃,又擋在了郝鼎臣身前,後發先至,左掌打在他胸前,司馬少棠頓時往後跌落。
「少幫主。」湖幫眾人見他受了傷,紛紛叫道。
司馬少棠胸口氣息悶滯,一面喘息一面怒道︰「快殺了這狗賊。」幫眾聞令便舍了郝鼎臣和上官灕,齊向郭正攻來。
郭正求之不得,掌急身快,不多時便將一二十人打翻在地,司馬少棠又妒又怒,道︰「我就不信你真有這麼厲害,一個人打我上百個人。」挺劍又攻了上來。
郝鼎臣上官灕走到山腰處,站在一株大樹旁朝下張望,二人雖然不怕死,但僥幸逃生也都很是欣喜,上官灕見湖幫人馬如蟻群般將郭正圍在當中,倒有些擔心,道︰「鼎臣,咱們想想該怎樣幫幫正兒。」郝鼎臣在「祭龍大會」上見識過郭正的身手,道︰「你只管放心,郭正不會有事的。」正說間就听得一聲痛叫,司馬少棠又中了郭正一掌,跌落滾地。上官灕將信將疑,道︰「他們都別受傷才好。」司馬少棠雖然個性偏執,但也沒那麼可惡。
「服了嗎?」郭正朝司馬少棠道。
司馬少棠擦去嘴角的血,冷笑著︰「我會服你這狗賊?你真有本事就殺了我。」說著又起招攻上。郭正劈倒數人,道︰「你想死我便成全你。」二人斗著嘴,瞬時又交上了手。
上官灕見郭正越打越狠,恐他真的痛下殺手,畢竟這二人之前也有過節,忙喚道︰「正兒,千萬手下留情。」司馬少棠听得這話,心頭一熱,暗想灕夫人心里畢竟還有自己。郭正見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倒怔了怔,忽想起自己的際遇,有同病相憐之感,掌勢又緩,道︰「我不會殺你的,你們還是走吧。」打出一式虛招,縱身便往山上奔去。
司馬少棠自知有他在,根本殺不了郝鼎臣二人,只得還劍入鞘,望了望上官灕,心下百味陳雜,領著眾人逶迤離開。
眼看郭正奔上來,上官灕關切的道︰「正兒,可傷著了你?」郭正道︰「姐姐只管放心,他們踫不著我皮毛。」上官灕听他說得俏皮,不禁莞爾,郝鼎臣卻沉著一張臉,道︰「司馬少棠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何掌門和司馬幫主他們就在後頭,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為好。」郭正心想鼎臣和姐姐私奔,于司馬參而言是奇恥大辱,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鼎臣這次真是拔了老虎上的毛,惹上大麻煩。
于是三人繼續擇路北行,郭正環顧蒼莽林木,自語著︰「這些強盜說是去叫老娘,都過了這麼久怎麼還不來?」郝鼎臣上官灕又被這一句逗得解顏。
哪有什麼老娘?這群蟊賊不過是找個借口開溜罷了。
這里山高林密,道路崎嶇,郭正與上官灕一面走一面說些閑話,回憶往日蘇州時光,不時會心而笑。郝鼎臣則一路少言寡語,心事重重,終忍不住道︰「郭正,你為什麼不問我?」郭正略顯詫異,道︰「問你什麼?」郝鼎臣看著上官灕,道︰「難道你就不奇怪為什麼我會和灕夫人在一起?」郭正笑道︰「我當然也好奇,但我見過太多出乎意料的事,你們既然這樣做了,一定有你們的緣由,我又何必多問?」
郝鼎臣極是感激的看著他,道︰「我一直都怕你會怪我。」
郭正拍著他的肩膀,似有所感,道︰「兩個相愛的人能在一起是件好事,我只會為你們高興,司馬老賊竟敢這樣對待姐姐,我不會放過他的。」
上官灕輕輕嘆了一聲,道︰「正兒,你也別怪幫主了,我知道他一定比我還要痛,還要難過,我受點皮外傷算不得什麼,但幫主他卻在心里有一道合不上的口子。」
郭正听不明白,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怎麼會帶給她這麼大的傷害?郝鼎臣見上官灕並無隱晦之意,便道︰「郭正,你還記得在祭龍大會上的事?司馬參想殺你卻被你耗去了全部內力?」郭正皺起眉頭,道︰「這件事還和我有關系?」郝鼎臣點點頭,繼續道︰「司馬參年歲已高,全靠一身真氣支撐著,才能有壯年之風,失去了一身真氣,他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對著灕夫人只能是……只能是有心無力。」
郭正想起那日在湖幫听到「天竺神藥」之語,頓時明白過來。
「自打揚州回來之後,幫主就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上官灕接著道,「他還是對我很好,甚至比過去還好,但疑心太重,總以為我會和別的男人私通,他把我關在後花園里,不許任何男子靠近,有幾位幫中弟子只不過是看了我一眼,就被他挖出眼楮,沉入了太湖,我怎麼勸他也沒有用,我知道他是怕失去我,但他已經快瘋了,每天晚上一面用鞭子打我卻又一面哭,鼎臣知道之後,才勸了他兩句,他就一口咬定我和鼎臣有奸情,要將鼎臣活活燒死。」
「老匹夫,真是太可恨了。」郭正破口罵道。
郝鼎臣苦笑︰「幸好有灕夫人和雲哥救我,不然我現在只是一堆飛灰罷了。」
「雲哥?」這個名字似乎很耳熟。郝鼎臣點點頭,道︰「幸虧有他,我和灕夫人才能逃出湖幫,只是可惜他沒有逃出來。」
想起此人的恩情,上官灕和郝鼎臣都感激萬分。
郭正長嘆一聲,極是沉重,郝鼎臣訝異問道︰「怎麼你和雲哥也有很深的交情?」郭正道︰「我不是為他,而是為你。」
「我?」郝鼎臣不解道。郭正道︰「這次我去蘇州遇上了國靖,他想讓我們都去杭州,三兄弟一起喝酒,一起快活,但我在江湖上結了這麼多仇,我不能連累他,我說你還可以月兌身,你還可以離開這個江湖,但現在看來你也不能了。」
「我可以,我可以和灕夫人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哪里有這樣的地方?江湖是地獄,你們進的來卻出不去。」郭正惋惜不已,想不到好兄弟又步了自己的後塵。
「一定有的,一定會有這樣的地方。」郝鼎臣臉上洋溢著憧憬的微笑,「一定會有這樣的地方,讓我和灕夫人安靜的廝守一生,安靜的老去。」
郭正笑了笑,望著幽深的山林,淡淡道︰「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三人又趕了一個時辰的路,在夜幕降臨之時才在一處山坳落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