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日已中天,李玉簫去張羅了一桌小菜,二人相對而飲。
李玉簫問道︰「原來如此,那你把山洞毀了沒有?」郭正點點頭,道︰「所以你並不用擔心,魔教是斷無可能重出江湖的。洞外就是望星坪了,過了這麼多年,早已變成了一片荒原,有花草樹木,有飛鳥走獸,並不怕人。從望星坪過去則是一片大紅一片大綠的天地水火陣,就是在那里,我突然想起和李姑娘迷失在林子里的那段日子,心中有種沖動,我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做,但那一刻我最想見的人就是……。」說著說著眼眶又已濕潤,繼續道︰「那時我真的很想很想見她,但沒想到久別再見卻已是天人永隔。」李玉簫見他如此傷情絕望,嘴角動了動,似有什麼話要說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再後來的事就簡單多了,郭正從不滅山出來,一路殺了個血流成河鬼哭神嚎。
李玉簫對他怎麼殺湖海幫的人不敢興趣,道︰「郭正,或許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該死,但更多的人是無辜的,他們有自己的家,有父母妻兒,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殺那麼多人了,不要再殺那些無辜的人。」郭正低聲冷笑︰「無辜?我娘做錯了什麼?我那孩兒做錯了什麼?安妹妹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她們何嘗又不是無辜?有誰憐憫過,有誰手下留情過?沒有人是無辜的,他們全都該死,我郭正想殺誰就殺誰。」李玉簫握住他激動的手,沉沉道︰「不為我,為玉真,為你們的孩子,答應玉真,答應真真,不要再殺那麼多人了。」
听了這話,郭正漸漸冷靜了下來,低頭灌了一碗酒,許久都不說話。
「我該走了。」當喝完那一壇酒,他又抬起頭道。李玉簫知留不住他,只能點點頭道︰「保重,有時間再回來看看玉真。」此刻在他心里,已然將郭正看成了一家人,二人相視,皆淡淡一笑。
雪兒很久都沒有在天地之間馳騁奔跑了,有些歡喜,又有些依依不舍,畢竟這麼多年李玉簫照顧她就像兒女一般。郭正還是面無表情,背負著鐵劍,手提著一壇酒,在黃葉紛飛中一語不發。李玉簫拍了拍雪兒,眼中含著濁淚,道︰「去吧去吧。」雪兒嘶鳴兩聲,便撒開蹄朝北方狂奔而去,如風馳電掣剎時便沒了蹤影。
接下來郭正要去的是南京,直搗湖海幫的老巢,去殺何太吉陶北牧那一干禽獸。沿途的分舵都不用管了,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心底已經答應了下來,不會再去傷害無辜的人。
一匹馬、一柄劍、一壇酒、一個冷酷的眼神,過了這麼多年豪杰們早已把「郭正」遺忘,只當他是一個獨行客,江湖上這樣的人太多了,見怪不怪,所以一路上也沒人留意他。雪兒盡情的奔跑了兩日,到第三日也感到有些疲乏,就像吃東西一樣,頭兩口一定是最美味的,到第三口興許就有些膩了。好在郭正也並不急著趕路,于是走走停停,這一日終于到了安慶。
秋日的天氣似乎也像看破了紅塵,不悲不喜,不晴不雨,一副老僧入定時的陰沉。安慶是長江上的一個重鎮,自然這里也有湖海幫的分舵,他們得到九江莫顛被殺的消息,料定凶手下一個目標就是安慶,于是人心惶惶,在各處要道布置下人手眼線,以便發現可疑人物後能夠及早布置或者逃之夭夭,不至于被殺個措手不及。所以當郭正剛一進城,安慶分舵舵主秦奇便得到消息,但他還沒來得及親自去看就又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幫主副幫主率領大小三十余艘船只,五六百兄弟,從南京已趕到了安慶碼頭,他大喜過望,心想有此強援,就無須再擔心那些凶手了。于是將郭正拋到爪哇國去,喜滋滋的趕往碼頭。
郭正餓了,抬頭正是一家大酒樓,樓閣華麗,賓客如雲,他不喜歡熱鬧,正好隔著街有另一個小酒鋪,門可羅雀,于是走了過去。
一家店無人問津自然是有理由的,要麼是菜難吃,要麼是老板娘太丑,不幸的是這兩樣酒鋪都佔齊了,即便是龍肝鳳膽,經過這店廚子的手,都會變得味同嚼蠟,而那老板娘則更是無鹽再世,雖然早做人婦,依然日日尋覓自己的宣王,見著誰都要扭著粗腰砸出個媚眼。好在郭正在乎的只是酒,對其它的一概沒放在眼里,他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似乎要把自己和外面的喧囂隔離開來。
但一壺酒還沒喝完,外頭又開始吵嚷起來,只听一個少年叫道︰「喂,你別走,好啊,光天化日的你敢偷別人的馬。」郭正知道這家店外只系著雪兒一匹馬,有人要偷雪兒?他一點也不著急,今時今日,再沒有人能帶走他身邊任何一樣東西,包括親人、朋友、其它,偷盜者總不是無辜的,下場只能是死。
「你是誰呀?哪只眼楮看到本姑娘偷馬了?告訴你,這是本姑娘的馬,本姑娘牽自己的馬,你管得著嗎?」原來偷馬的是個少女,說話的語氣就像李玉真那麼蠻不講理,明明偷馬被人抓了個現行,她卻還能說得理直氣壯。
少年沒有退縮,道︰「這只還有這只,我兩只眼楮都看到了,這是你的馬?哼,看你像個小叫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馬?還敢說不是撒謊?」路人最喜的就是看熱鬧了,尤其是看有女人的熱鬧,于是都圍了過來,嘻嘻笑笑,指指點點。那少女也動氣了,連說帶罵︰「你說誰是叫花子?誰是叫花子?狗眼看人低,怎麼就你們這些富家公子能騎高頭大馬,我就不能騎嗎?你神氣什麼?還不是靠有個有錢的爹,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游手好閑專門欺負百姓的人。」說完牽著馬就要走,少年忙拽住轡頭,道︰「你不能走,來人吶,有人要把你的馬偷走了。」少女唯恐真驚動馬的主人,自己不好月兌身,罵道︰「你這無賴快放手。」說著抬手就去打少年,少年吃了幾拳,卻依然叫個不停。
郭正放下酒杯,是時候出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