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崔不老態度緩和,薛逸暗暗松了口氣。心道︰「這老家伙都算是世外高人了,怎麼還是如此易怒?」
都說佛祖也有嗔念。何況俗人!每個人都有一些無法觸及的底線,一旦觸及,就算涵養再好,也無法避免要發火吧。薛逸剛好觸及了崔不老的底線。這崔丞相原本就是飽讀詩書的翰林,當年只是對時政不平而出家修行。雖然他面上不羈,其實骨子里十分清高。薛逸如此提出,他當然會發火。所以薛逸也算是兩百多年來第一次讓他發火的人。
「老家伙,你怎麼會發那麼大的無名火,看來仙師說的沒錯,我們的確是沒有看透啊。」楊不死最後和崔不老談起此事時,彼此都有很多的感悟。
崔不老感慨道︰「我也沒想到,以為這麼多年修行,早已經心如止水,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還是抹不過這一關,這小子總算讓我看到了本心,原來我的心中依然有痴念。」這也是當年對這位崔丞相打擊太大了吧。
听完薛逸的解釋,不只是崔不老似乎覺悟了什麼,還是薛逸的激將法果然起了作用。崔不老終于答應了薛逸的請求。
說到底薛逸是個不善大道理的人,什麼濟世救人,強身救國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想要說服崔不老這樣飽讀詩書的老翰林還真不是容易的事。不過薛逸知道兩位爺爺是他必須依靠的,所以真人面前不說假,還是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崔楊二老听完薛逸的詳細計劃後,沉吟了半天。
崔不老道︰「恩,雖然你小子的主意不怎麼光明,但是卻說的很道理不錯。正本清源乃是聖人治世之道,既然如此,我老不死的就幫你一吧」這對于薛逸來說又是一次歪打正著。倆老不死終于同意了,薛逸自然是大喜過望。
之後,崔楊二老回山谷去幫薛逸整理幾篇對癥的藥方去了,薛逸的第一關過了,心中一塊大石算是放下。
這第一步完成了,下邊就是各地選擇店面的事情了。
沅江的事情,暫時需要慎重,薛逸懂得,形勢不容樂觀。要想取回薛家產業還需要從長計議。畢竟薛老爺是帶兵造反,茲事體大。前一次好在那楊密大人一直沒有提,似乎證明薛逸的身份沒有被發現。要是楊密知道他是薛家子弟,那情況真是難說。所以現在對薛逸來說,要想馬上發展,只能選擇其他地區。
其實籌謀早已經開始,就在薛逸閉關修煉之前,他已經做了安排。薛逸派了玄風和玄空帶著一部分弟子,前往揚州、江寧、錢塘、潭州等地購買店鋪。薛逸神懂得萬事籌謀在前非常重要,生意大和小,關鍵在于格局大小。薛逸前世從事貿易,自然十分清楚,如今重操舊業,也是駕輕就熟。
但是這件事,卻也引起了一番風波,原因是這一次薛逸竟然宣布,具體事務大伙要听玄空的。當時薛逸著急要閉關,也懶得一一解釋,所以大家雖然表面同意,背地里頗有微詞。
而玄風卻還是如實的來匯報,希望能夠提醒下薛逸。就在玄風他們出發之前的一大早,玄光為此事再一次來找薛逸。薛逸尚在梳洗,玄光就來了,看來他是十分擔心的樣子。
「掌門,您讓他們都听玄空的?」。
薛逸正拿著個梳子在梳自己的頭發呢。這個年代的人,不管男女都留長發,收拾起來還真是麻煩。薛逸開始很不習慣,常想要是和尚就方便了。不過幾年下來,也已經慢慢習慣了。
薛逸前世是個十分注重外表的人,這也是多年職場養成的習慣。以前他對于生活沒有什麼希望,自然不太願意去收拾。如今卻不同了,他是一個掌門,形象還是很重要的。慢慢的,他漸漸有點喜歡收拾了。
薛逸梳完頭發,將頭發隨便一扎,然後整理了一下寬大的道袍。抬頭微笑的看了玄光一眼道︰「這有什麼不妥嗎?」
玄光道︰「我知道掌門如何安排都沒有錯,但是掌門剛剛來沒多久,對下邊弟子的秉性不是很熟悉,所以我有責任提醒下掌門」
薛逸點頭道︰「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你是我信任的,我早就說了,觀中事物人人都可以關心,況且你也是觀中知事的老人,有什麼好點子,或者有不同意見,大可以放心和我探討。我不會有任何怪罪的。」薛逸微笑道︰「說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我一起商量下」
玄光看薛逸似乎饒有興致,于是大膽的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薛逸听了,微微的點頭,但是卻沒有說任何話。
玄光道︰「所以大家認為掌門讓听玄空的領頭,恐怕大為不妥。」
薛逸站起身,還是沒回答玄光的話,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腳道︰「早晨的空氣這麼好,我們還是一起外邊走走吧。說著頭前出去。」
薛逸有一個習慣,這也是多年職場養成的又一個習慣。就是別人說什麼時候,他一般不大會馬上給出判斷,而是在心中盤旋一下,斟酌一二,反復深思。雖然說是出來走走,其實一路來他都在思考,一邊在思考玄光所說,反問自己判斷的到底有什麼紕漏,是不是真是判斷失誤?等到來到山門外,薛逸終于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山門外有一顆好大的古樟,已經好多年的樣子,平常五六個人才和合抱。樹冠大如華蓋。風吹過,幾片樹葉隨風凋落。薛逸從地上撿起幾片落葉,抬頭看著樹頂道︰「你覺得我手里的葉子是不是同一棵樹上長的?」
玄光有些莫名其妙︰「這是當然了,這里就一棵古樟樹,而且是剛剛從樹上掉下的,當然是一棵樹上的葉子。」
薛逸道︰「為什麼,同樣一棵樹,同樣的陽光雨露,這幾片葉子卻長的不一樣呢?」
玄光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也是第一次听人講起,過來一看,果然樹葉並不一樣。「掌門觀察真是細微,我們在這里多少年,卻沒有發現這樣的事實。」
薛逸道︰「也許你們認為太熟悉了,所以很少有人會去關注這個問題。就像是你們大家都已經習慣按照自己心中的標準去看別人,早已經是習慣了一樣。一個十分淺顯的道理,往往卻忽略了。其實不但是這一棵樹,就是滿山的數,沒有一片葉子是完全相同的!」
玄光知道,這是薛逸拿樹葉在敲打自己。他陷入了思索。
薛逸繼續道︰「人也是一樣,這個世界上的人有千奇百怪,沒有一個人是相同的。他們又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優點,也有缺點。誰都不能是天才,只是用于不同的地方,發揮不同的作用而已。」
「其實我知道玄空他身上有許多的毛病,這些對于修道人來說,是六根不淨,難有大成。可用于世俗卻是一種生存之道。」薛逸道︰「他懶惰,是因為覺得不甘在山中,他貪口食之福,是因為生活艱苦,深怕自己吃虧。他好推托,是他比較狡猾,這也是一種精明,擅長機變。有欲並不是壞事,尤其是商人,不斤斤計較,如何來的財物。這天下人也如山林野獸,有的如狼,有的如虎,有的如狡兔,有的如狐貉,各具所長,取生存之道而已。」
玄光默默的听著,真是難以想象在這個小掌門內心,卻有如此深邃的領悟,將這世道看的如此透徹。
薛逸心道︰「我用玄空是用,用你玄光也是用,用人之道無非發揮優點,鞭撻缺點,為我的大目標去承擔他應有的責任。而善于發現別人的優點,才是領導者應有的技能。
薛逸其實也有主張,玄空用來管理內務,那肯定是不行。如果用來做生意,也許會是一把好手。但是此人不能掌財,因為他的虛榮心強,而且懂享受,有財在手,他就會揮霍。所以薛逸才讓玄風去管銀子。而玄空的權變和技巧,整個大王觀,沒有一個人能和他相比,這也正是和世俗交際的天賦!
為了控制玄空,薛逸已經做了安排,給玄空一個規定,一個地方只能待三至五天,這段時間內少于五百兩的都可以支付,筆筆記在賬上,用于什麼途徑,什麼作用必須說明。還有若是花了銀子沒有成果,回來就是終生囚禁。那可是玄空下了軍令狀的。薛逸就是要給玄空一個壓力,促使他短時間內,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益,這也是做生意的人必須要有的基本思維。另外也說明了,可以采取一切手段,當然除了殺人放火之外,玄風等人要給予最大的配合,適當的時候可以不惜代價。該賄賂的賄賂,改打點的打點,能巧取的就巧取,反正唯一的目的就是拿到最好的鋪位。
玄光看薛逸胸有成竹,也就放棄了自己的意見,轉身離去了。薛逸對著遠處山外,喃喃道︰「玄空啊,希望你不要讓我落空了!」薛逸其實也是一場賭博,他只是按照他的認知來推理,但是實際上玄空是否是薛逸所說的人才,卻未必知曉。世界上的事情沒有絕對的,做好最大的準備,剩下的就看老天爺是否給幫助了!薛逸寧可相信玄空會是個能擔當的,要是這樣,他的下一步計劃也就容易許多了。
孤掌難鳴啊!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無法一個人完成的,薛逸知道要想實現他宏偉計劃,他必須吸收更多人的力量。大王觀中現在能夠值得一搏的人,也就只有玄空了。但願他能夠不辜負薛掌門的囑托
玄空他們終于回來了!
薛逸听到這個消息是在楊不老他們回山谷後的第五天,也就是玄空他們出山半月之後。
回來告訴他消息是玄光,玄光是一臉的怒色,當然看的出這怒氣不是沖薛逸的,而是謀個人的。
「怎麼了,你今天好像神色不對,是不是宅基地的選址事情和玄靜吵起來了?」薛逸知道,他需要盡快的落實地基選址的問題,以便于下一步道觀擴建重修。王妃已經回去半個多月了,估計楊刺史那邊,馬上會派人前來商議重修事宜。所以這兩天薛逸也沒閑著,開始跟玄光和玄靜等人一直沿著山坡走,勾畫著未來道觀的藍圖。
玄光如今被薛逸提到了掌事之職,也就是差不多副掌門的地位。雖然大事情的決斷還是要來詢問薛逸的意思,但一般的小事情,薛逸已經不太願意去管了。
他實在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面面俱到,除了要修煉,陪小湯圓聊天之外,還要陪陪月兒,總不能讓她太冷落,再說制藥的事情實際上是他和月兒一起承擔的,薛逸也必須要懂得一些藥理,還有就是凝露的秘密只有月兒和薛逸自己掌握,所以澆灌的事情也只有他們一起去完成。這樣一來,薛逸每天幾乎沒有什麼空閑,就連每天計劃去巫雲洞打坐半天的計劃也被暫時取消了。
薛逸常常暗嘆︰做事業的人哪,就是時間不夠用!似乎回到了前世職場,每天就像打仗一般忙碌。當然現在不同是沒人要求他去趕鐘點,也不用去看上司的臉色。
自從玄光做了掌事之後,玄靜他們幾個內心有些不太平,雖然在待遇上薛逸並沒有厚此薄彼,但明眼人都清楚,玄光在薛逸心中的地位與日俱增。而相反的先前似乎被薛逸賞識的玄木卻只是帶著弟子們修煉而已。具體的事務涉及不多。玄木這家伙在制造影響上十分有才,煽動性很強,薛逸常常心想︰以後要是發布廣告,他說不定還是好手。此外縱橫聯合的本事也不錯,他竟然和向來不太對付的玄靜握手言歡,所以最近總見到玄靜和玄光會因為一些事爭吵。
薛逸對于爭吵分的很清楚,若是就事論事,大家廣開言路,沒有問題。但是有幾個原則,第一不能人身攻擊,第二不能挑事,沒事找事的那種,第三是事前怎麼吵都行,事定了誰也就不能再多言半句。第四允許當面討論,不能背後使槍這些規矩定了,玄木和玄靜他們就算有時候有些不同意見,只要不越規。他才懶得管那些扯皮的事情。
薛逸面對玄光的苦臉,原以為是玄光又被作了夾心餅干了,剛要勸說幾句,但是玄光卻搖頭道︰「玄空回來了!」
薛逸一喜道︰「回來了?怎麼不來見我!」
玄光告訴薛逸,玄空是被綁著回來的,而且正在玄靜、玄木、玄清幾個正在大殿訓斥他!薛逸一愣︰「綁回來的,是怎麼回事!」
薛逸細細的听了玄光的描述之後,忽然問道︰「店鋪的事情到底如何了?」薛逸卻似乎更看重店鋪的事情。玄光先是遞過賬本,然後遞過了幾張地契、以及店鋪清盤物資的情況。薛逸沒有看銀子賬本,首先看的卻是地契和店鋪情形。看完這些,再翻看銀子賬本,玄光還在邊上絮絮叨叨。忽然薛逸站起來,哈哈大笑道︰「好!好!老子沒看錯!」
玄光愕然道︰「這還好呢?」
薛逸道︰「這不就是在窯子住了幾日,和幾個富家子爭風吃醋,打了一架嘛。再說地方官府也沒有治罪不是嗎?」
玄光哼哼道︰「治罪,要不是玄風使了一千多銀子,又正逢那個呂大人陪著王妃來過我們大王觀,玄風認得,這小子坐牢的官司是吃定了!」
「呂大人?薛逸想起那個老儒生,眉頭不禁一鎖道︰「呂師周?」
「可不是嘛!就是那個呂大人。」
薛逸喃喃道︰「這倒有些不妙,欠了那老小子一樁人情!好像有些不太劃算!這小子動靜怎麼這麼大?怎麼連王爺府也驚動了?」
薛逸又問︰「挨板子了沒有?」
玄光道︰「打了四十大板,才放出來!」
薛逸微微一笑道︰「恩,這小子是欠打!」說著起身道︰「走!我們一起去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