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見得瞬如此認真的模樣,帝嚳細長的眼微咪,一向犀利敏銳的目光,已從兒子面上捕捉到一點異樣的信息。
「父王,」瞬忽地跪下,雙手平舉在額前,那原本帶著稚氣的聲音,竟被他認真的口吻渲染得如此成熟穩重,「孩兒請求父王將千凝賜予孩兒為妻。」
他說得字字清晰,聲聲洪亮,竟壓過了那歡樂的舞曲,因此,當他吐出最後一個字時,有琴弦崩斷,音樂聲戛然而止,滿場都鴉雀無聲,陷入一片死寂。
「……荒唐!」最先變臉的是帝嚳,可最先開口的,卻是帛萃。
那張傾倒眾生的俏臉已驚得毫無血色,若不是礙著國母的威嚴,她一定會驚得立刻從座椅上跳起來。
「小孩子家,別亂說話!」帛萃擰緊了那兩彎如春柳般的細眉,用憂急的光催促著兒子,「快回你的寢宮去,你父王與母後我便當做什麼都沒听見。」
——其實,瞬常往靜靈寺跑的事她知道,可不過以為那是瞬仍為了上次的綁架耿耿于懷,前去報復罷了,哪里知曉,情勢竟會演變成這般不可收拾。
「不,孩兒是認真的。」瞬卻堅持跪在地上,一臉肅然,一雙漸現英氣的眼眸,以無比堅定的眼神望著帝嚳,「孩兒喜歡千凝,希望父王能成全孩兒,將她賜予孩兒為王子妃。」
「不行,」帝嚳擰著眉,語氣也是一般固執,「你喜歡誰,想要誰都可以,只有她不行。」
——真是,那可恨的女人,究竟有什麼魔力,為何身邊的人都與其糾纏不清,之前是言卿,現在,連瞬兒也中了毒麼?
「可孩兒只想要她!」瞬刷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張原本白里透紅的小臉,此刻竟蒼白得如紙。他一定要解救她的,不能再讓她在這宮里被人欺負!
于是,見得帝嚳依然無動于衷的樣子,他便刷地從腰間抽出那把短劍來,橫在自己的頸上,「——父王!」
「瞬兒!」帛萃嚇得不輕,急忙想撲上去搶下短劍,瞬卻眼明手快,幾步退至一旁,「不許過來!」
他的神色堅毅決絕,那把泛著寒光的短劍,更是與他頸部的肌膚緊緊貼合。帛萃了解他的倔脾氣,擔心他會來真的,因此盡管為兒子的安危擔心得渾身冒冷汗,也不敢擅自靠近他一寸。
「瞬兒……」而帝嚳立在那里,如白玉般的額頭上,也沁出絲絲冰涼的汗水,他盡管冷酷無情,盡管視人命如草芥,可瞬畢竟是他的骨肉,見得這般的情勢,竟也開始不安起來。
「父王,」瞬用短劍抵住喉嚨,漆黑的眼眸直直盯著帝嚳的眼楮,語氣里,竟散發著一種與年紀毫不相符的寒氣,「孩兒只有這一個請求,請父王務必恩準,否則……」
他的聲音有些抖,許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叛逆的事,最終,還是沒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可即便他
不說,周圍的人也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不禁紛紛屏住呼吸,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
正奇此刻正立在離瞬不遠處,他武功不錯,若真要出手將瞬制服,恐怕也有幾分勝算。可他沒有動手,一是怕情急中誤傷了瞬,第二,也是因為他想知道帝嚳的答案,要血脈,還是要那個女人?
他忽然希望帝嚳選擇的是前者,因為,如果千予二人落在瞬手上,說不定便能免去死刑。
「瞬兒你……」帝嚳的臉色,從來沒有如此凝重,他君臨天下,獨裁**多年,卻沒有想到第一個反叛自己的人,竟是與自己流著同樣血液的人。
「請父王恩準!」瞬咬牙催促道,他知道,為了一個女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還不知道會被天下人怎般笑話,可是,他就是不想再見到那女子哭泣的臉。如果父王不肯讓她好過,那麼,便由他來保護!
他是豁出去了,以羲王室唯一後裔的性命作為籌碼豁出去了,可不想,竟還是听到這般的回答。
「不……行……」從帝嚳緊咬的牙關里,迸出了這兩個字,明明拳心攥得已滿是汗水,可是,他依然無法點頭。
要他親手將那個女人送給別人……他做不到。
「父王!」「陛下!」這兩聲幾乎是同時從瞬與帛萃口中沖出,只是二者心情卻是迥然不同——前者驚駭之余,帶著些心灰意冷,後者震驚之後,卻生出一種難以遏制的怨恨。
「為什麼!」瞬絕望地大吼,「難道在你心里,孩兒連一個女人都不如麼!」
「不……你是寡人唯一的子嗣,最珍貴的子嗣。」帝嚳望著他,那赭玉般的眸里,冷漠的氣息淡去了,如夜里漁火般星星點點的光,在焦點的晃動中,交織成一張復雜的光網,將所有的哀思都籠罩在下面。
「那為什麼……」瞬追問著,可聲音卻軟了下來,血濃于水,帝嚳沒有對他表達任何情緒,可他卻能感受到父親身上那如同從骨髓深處透出的淒涼。
「因為……」帝嚳的喉結艱難地挪動著,他的心里,忽然有某個塵封的角落被敲開,讓他攥緊了拳心,說出了下面這一句他以為永遠也不會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語。
——「因為,她是……寡人的女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在那里,個個是目瞪口呆,如同一尊尊雕像。
而正奇更是驚得合不攏嘴——難道說,陛下已在某個他不知曉的時候,將那汧國公主……「吃」掉了麼?
帛萃臉色發白,若不是慶儀及時上前扶住她,她幾乎要因站不穩跌坐在椅子上,失去一國之母的氣度。
而顯然,瞬也如正奇一般來解釋這話,他瞪大了水靈的眼楮,張著紅潤的小嘴,握著短劍的手,也因為突如其來的虛軟從頸上滑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