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您……」
恩慧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將自己一步一步地挪移到了這位大遼皇太後的面前。她怕,恩慧覺得她好怕。不要,求求老天爺,求求所有的神靈,不要,不要……
姐姐走了,她已經無法承受,再也無法承受,不要,不要……
「申衣……申衣……他……」
蕭耨斤的哽咽和崩潰的神情,讓恩慧在幾乎窒息的絕望中孤獨地掙扎。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好長好長的一串,數不清個數。恩慧咬緊牙關,狠狠地伸出手來,抹去它們,不讓它們有機會模糊她的眼楮。
她迷蒙的眼眸充滿希望地凝視著蕭耨斤,希望從她潰敗如垂死之人的眸光中,覓得一絲絲生的曙光。
不會的,不會是她心里想的那個樣子,絕對不會。
蕭耨斤嚎啕著,根本無法繼續說下去。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她的心情如此迫切。恩慧想要知道,想要親耳听她說,神醫沒事,他老人家最起碼,現在仍然活著。
不知是一種什麼力量讓她猛地沖上前,揪住蕭耨斤的衣領,顫抖的聲音低低地質問著︰「神醫怎麼了?你快說呀!」
「他……他……」蕭耨斤控制不了自己,已經徹底崩潰︰「死了!」
「啊!」虞笈控制不住的尖叫。所有在場的人,全都變了臉色。
蕭耨斤的話,如同一聲震天的驚雷,霎時間轟得恩慧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
恩慧勉強扯動嘴角,僵硬地不斷地重復著。
「神醫不會離開我,他老人家不會離開我。」
她不接受,無論如何她也不接受。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她十八年的人生中,神醫始終伴在她的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一天,從來沒有讓他們之間的距離遙遠。她知道,他的心與她貼得更近,近得沒有距離。
董家堡被遼人佔領之後,她也和神醫失去了聯絡。她已經整整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過這位不是父親勝似父親的親人了。
神醫那麼那麼愛她,那麼那麼疼她,他怎麼怎麼忍心,在與她剛剛久別重逢之後,在她還沒有跟他好好地說上一句話、撒上一回嬌的這一刻,就撒手而去?
他絕不忍心的,他絕不會的……
「母後,您確定嗎?」相比之下,耶律宗遠比恩慧要冷靜許多,他瞪著蕭耨斤,臉色嚴肅,冷靜地低聲問道。
蕭耨斤的悲憤,讓她幾乎要咬碎她的牙齒︰「他的人,現在就在‘鬼門’之外。」
听了這話,耶律宗遠的表情頓時沉重,他亦無言。
鬼門?
恩慧和虞笈怔怔愣愣地望著耶律宗遠,不明白蕭耨斤的意思。
耶律宗遠指了指宮門的方向︰「就是東宮門。」
恩慧毫不遲疑,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面狂奔。不再理會身後的親人們撕心裂肺的呼喚。
她茫茫然地跑著、跑著,淚水迷蒙成一片,遮住她眼前的道路。
禁宮距離東門遙遠,她不管不顧地向前奔跑,不斷有宮人上前企圖攙扶她,她也毫不猶豫地將她們推開。直到她的步履踉蹌著顛簸著,直到再也跑不動,雙腳一軟,終于被前面一塊凸起的石磚絆倒,嬌弱的膝蓋重重挫向地面,巨大的力道使膝蓋立即被地上的碎石磨傷,鮮血瞬間在衣裙上蔓延……
她瞪著膝蓋上的傷口,竟然沒有絲毫痛覺。可是她想起來,卻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力氣。
不,她拒絕崩潰。神醫沒死,他一定還活著。他是最疼她的,只要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就一定能夠用最溫和最醇厚的笑容等待著她,問候著她。
緊緊抱住流著鮮血的雙膝,她如同一個驚惶失措的孩子,嘗試了幾次站立全都失敗,她痛楚地蜷縮起身體,將臉孔深深埋入鮮血淋灕的膝間……
眼前恍惚有人影轉瞬及至,鋼鐵般地長臂一伸,毫不費力地將她抱起。
耶律宗遠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目光依舊深邃迷離。不再多言,他劍步如飛,繼續帶著她向她希望的目的地走去。讓那個可憐兮兮的女孩,能夠倚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感受到充盈豐厚的熱力不斷穿透她冷得僵硬的手腳和身體。
不知道就這樣跑了多久,當他放下她的時候,依舊無限輕柔。強壯的身軀一直有力地支撐著軟弱無力的她。
然而恩慧知道,縱然有那堵如牆般強健的胸膛的保護,然而眼前任何的狂風暴雨,柔弱的她還是只能選擇一個人去承受。
現在,她已經身在東宮門外。目視著橫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的,一副冰冷的擔架。
那片白白的布下面,是那個曾經偉岸的身體,那雖然被白布冷冷地包裹卻依然是她至死都不會認錯的身形。她默默地俯來,卻沒有勇氣掀開覆蓋著神醫的那一片白色的罪惡。
時光忽然倒流,對他的思念化成回憶的潮水,頃刻間席卷而來,將她淹沒……
她彷佛听見那個她此生最親的親人正在對自己說︰「任何事情都不能一個人藏在心里,想要找人傾訴的時候,我始終都在。」
她的淚水再一次悄然滑下臉龐。那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腦海里重復。
那溫暖的關懷,如今想起來卻在狠狠地擰痛著她的心髒。
她用力咬著粉女敕的唇瓣,想要忍住心中的疼痛,可是那尖銳的痛楚就像針刺一般,讓她難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