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斤若公主,有您的一封信。」
二王府中負責侍奉她的小丫環,依然這樣稱呼她。雖然她曾經予以拒絕,但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堅持依舊。于是恩慧反而不再堅持,任他們去。
小丫環告訴她,送信的那個女人,就是那位無人不知的天下第一美人——虞笈。因為如果不是得到了耶律宗遠的特準,任何人任何信件任何傳話,都無法到達恩慧的近前,以確保女孩兒在二王府中的絕對安全。
那個女人,她已經走了。和海媛的父親,一同離去。沒有告訴她的女兒,她的去向。
她為女兒留下了一封信,這封信上寫著恩慧最真實的身世,為此,海媛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手握信箋,心中空蕩蕩的,恩慧木訥而失落。
她要看嗎?
寫信的人,究竟是害死她祖父母的罪魁禍首,還是她一生敬愛的男人?
她還沒有準備好,但是雙手仿佛僭越了她的思想,率先帶著信任展開了那封珍貴的信箋。
信上的第一句話便是︰「恩慧,我是神醫。」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可是,乍見到那熟悉的字體,熟悉的問候,立時有久違的熟稔的親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心情的激越,控制不了無數顆淚滴,撲簌簌地流淌下來。
神醫的信,寫得很長,語氣一如從前,溫柔和善,語重心長,帶著融融的親情,濃濃的關切。
「我現在無法揣測,你是因何才看到了這封信。不過最起碼滿足了兩個必備條件,一是我已經死去;二是有最為迫不得已的原因(比如你已經在其他地方得知了一些關于你身世的種種傳言),迫使海媛和你娘,為你呈上了這封信。
不要為神醫的離開而難過,此番赴會,我已做好心理準備。雖然路途陡峭艱險,但于情于理于心,我皆義不容辭。
神醫心中唯一不舍的,只有你。原以為自董家堡被侵佔之後,你我二人被迫失散,現在剛剛得以重逢,我會一如從前,寸步不離地守候在你身邊。沒想到神醫最終還是食言失信。恩慧,你能理解我的失落嗎?
留你一人在這蒼茫世間,沒有了神醫這個親人在你身邊,你經歷怎樣的艱辛困苦,我都無法再提供哪怕一絲微小的保護。孩子,神醫真的不放心啊!
一個美麗精致的小東西,沒有太華麗的外表、太精心的修飾,卻有著最純淨的透明、最清澈的絢爛,閃耀著無比的光彩,照亮我人生曾有的陰暗,給我光明。
這就是你。
就
是神醫心中的你。
獨一無二。
恩慧這個名字,是我為你取的。我相信無論在我心中,抑或是在你娘親的心目中,你都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恩惠。
而在那個並不遙遠的邊陲小鎮,在那對勤勞質樸的老人——你的祖父祖母的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當年,你的父母早逝,他們一直沒有為你取名字,而是親切地叫你‘小寶兒。’
他們純樸善良,他們愛你至深。
你是他們的寶貝,也是我和你娘親的寶貝。
那時,神醫剛剛失去了我的女兒。她先天不足,即使是精通醫術的我用盡了全力,亦是回天乏術。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最黑暗的時刻。
于是,你的祖父母要求我們收養你,一來可以慰我失去女兒的痛苦,二來也可以讓年幼的你,逃離一貧如洗的生活,找尋一片更廣闊的天地。
我和你娘最終同意了兩位老人的請求。同時為了表示誠意,我將我和你娘的真實身份據實以告。可是卻沒有想到,你的祖父母同樣為了表示誠意,展現他們會保守秘密的決心,竟然在同一時間,自殺身亡。
神醫從來沒有要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去恪守諾言,你的母親也從來沒有這樣做。
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悲劇還是發生了。我和你娘親,施救不及,悔恨不已。這是我們一生的遺憾。
而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慶幸自己遇到了你,因你而驕傲,因你而覺得我的生命,有了意義。
你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卻勝似我的親生女兒。
這一點,縱然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但是我相信,你一直都懂。
縱然是現在,縱然可能已經有那麼多那麼多無情丑陋的事實,殘忍地攤開在你的面前,我依然堅信︰你懂,你知道。
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
孩子啊,在我摯愛的家鄉,那個有著巍峨神奇的高山、碧波蕩漾的草原的地方,它的山上山下,那些不知名的青草間,盛開著一種孜孜不倦的小花,我們稱它——紮莔花。這種小花,一年四季都開得滿山遍野,散發著淡雅的清香。無論和風細雨、飛雪風暴,依然如故,不改初衷。你在我心中,永遠都像它一樣,帶著純淨的白色的美麗,高潔孤傲,勇敢堅強,冰肌玉骨,傲雪凌霜。
恩慧,我的女兒,神醫平生唯一所願,便是你能夠幸福快樂。如果你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要什麼,那麼就勇敢地去要,去做。孩子,神醫會在天上,永遠為你祝福。」
夜涼如水。
恩慧披著單衣,走出房門,寂寂地抬頭仰望著天空。空中只有一彎尖尖的月亮,孤單地懸掛著,釋放著瑩瑩的冷光。而原本漫天的繁星,此刻卻仿佛在逃避著什麼,閃躲得一個都不見。
月色下,女孩兒的臉色更瑩白,如同美玉,白得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