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掃千軍如卷席（二）
掃清明軍外援後，闖王回師開封，繼續圍城。義軍用箭向城內射了一封闖王的招降書，大意是︰奉天倡義營文武大將軍李（自成）示︰你們的援軍已經被本營殺得四處逃散了。黃河現在也被本營發兵把守，你們的其他的外援俱已斷絕。你們趕緊獻城投降吧，如果投降，原來的文武官員還可以照舊錄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然而，守城的明軍將帥依然執迷不悟。非但執迷不悟，還想出了一條毒計，結果害苦了開封百姓。
因為義軍把個開封城圍得鐵桶似的嚴密，斷絕了開封的所有糧食來源，到了9月，開封守軍彈盡糧絕，軍心動搖。守城官員眼看開封快要守不住了，一旦城破，崇禎帝怪責下來，不是充軍就是殺頭。于是他們打起了黃河的主意，要借黃河之水沖沒正駐扎在黃河決口處的闖營將士。明守城官員派人潛出城去，約正在黃河北岸觀望的來援官軍掘開了黃河大堤。
時值秋雨滂沱，連下了十來天，河水暴漲，果然于9月15日從掘開的河口潰決而出。一時洪水洶涌，翻波疊浪，月兌出羈絆的黃河怒潮咆哮著直撲開封城下。駐扎在城西南部的義軍急忙移師高處的山坡，但駐于城東北的移營不及，被淹死的有萬人之多。
到了第二天，決口處日益擴大，河水洶涌澎湃，聲如雷吼。頃刻間，開封城的北門便率先為狂濤巨浪所吞噬。一眨眼的功夫，開封就變成了一座水城。這一天的深夜，開封積水深達數丈，抬眼望去，一片汪洋。洪水橫貫全城，向南涌去。沒有被淹的只有鐘樓、鼓樓和周王府的紫禁城。建得較高的少許房屋也僅僅露出個屋脊。
周王朱恭枵帶著內眷和文武官員五六百人，倉皇向王府城上走避。可憐開封的人民百姓逃無可逃，大半被洪流席卷而去，滿城如一汪死湖，飄浮著許多尸體、木板和各種腐臭垃圾。在慘重的傷亡損失面前，幸存的百姓連眼淚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絕望。
北岸的明軍劃船過來，將周王、守城官員救了出去，但對普通百姓卻棄之不管了。
開封，數千年的繁盛之地，遭了這一場浩劫，驟然變作了鬼城。當時開封共有百萬戶人家，經這番巨變，生存下來的只有20000人，還不到1﹪。
對這場人為的千古浩劫，國人聞之無不切齒痛恨明軍的不擇手段。但全無心肝的崇禎帝卻大為稱賞，凡逃出去的官員都升了官，得了賞賜。
闖王李自成在城外遙見開封的慘象，十分黯然。圍城已經失去了意義，便率軍撤離了開封。義軍一路向西，連連破了七八個縣城，明軍幾乎不敢接戰，一觸即潰。破城後，闖王都派員建立了地方政權。這時的河南，差不多已成為義軍的天下了。
在中原大地上所向披靡的李自成大軍，受到百姓的擁戴。在人民的支持下，軍事重鎮襄陽也飄起了「闖」字大旗。在明天子朱由檢終于吃驚地發現，這個原來銀川驛的小小驛卒，竟是他最強勁的對手。于是，他使出愚蠢而惡毒的一招。
闖王李自成起義以來，崇禎十五年（1642）是戰果十分輝煌的一年。在這一年里，闖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連續佔領河南一帶四十余個縣，舉國為之震撼！
闖王的用兵如神，連他的對手也不得不嘆服。他從不拘泥于兵書和古代的戰法，常能出奇制勝，創造出前人不曾用過的戰術，一舉殲敵。
更重要的是，闖王的義軍大得人心。與惡如虎狼的明軍形成鮮明的對照。明軍素無軍紀可言，每次行軍過城邑，便肆意擄掠百姓錢財，叫做「打糧」。官兵走後，城邑為之一空。而地方官為了提供軍需，往往也對百姓催逼勒索，急如星火，百姓恨之入骨。更讓人切齒的是，明軍敗後，有時還會擅殺無辜百姓，充為戰勝的成果，冒領軍功。百姓們久受其苦，一听說官軍來了，從避之惟恐不及。
闖王軍隊卻反其道而行之。每到一處，秋毫無犯，安定民心。建立了中原根據地之後，義軍便召回流亡的百姓，不僅開倉賑災，還發給籽、田地，並開墾了不少荒地。又撤銷了各種關卡，以利于商販往來流通。甚至還從河北、江南等沒有受災的地區，買來耕牛、農具，發給災民，教他們恢復生產，安居樂業。對那些民憤極大的貪官污
吏則嚴懲不貸。
對這樣的仁義之師，久陷天災**之中的百姓當然歡迎，青壯年更是踴躍加入義軍。闖王所到之處，人們爭著給義軍送來騾馬及糧草。河南到處傳唱著︰「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明大臣馬世奇是個還有些眼光的人，有一次他當面對崇禎帝說了這麼一大篇話︰「今闖、獻（指李自成、張獻忠）並負滔天之逆，而治獻易，治闖難。蓋獻，人之所畏；闖，人之所附。非附闖也，苦兵也。一苦于楊嗣昌之兵，而人不得守其田園。再苦于宋一鶴之兵，而人不得有其家室。三苦于左良玉之兵，而人之居者、行者，俱不能安保其身命矣。賊知人心之所苦，特借‘剿兵安民’為辭。一時愚民被欺，望風投降。而賊又為散財賑貧，發粟賑饑，以結其志。遂至視賊如歸，人忘忠義。其實賊何能破各州縣？各州縣自甘心從賊耳。故目前勝招，須從收拾人心始。收拾人心，須從督撫鎮將約束各部位，令兵不虐民，民不苦兵始。」
馬世奇顯然是站在明王朝的立場上說話的，口口聲聲「賊」如何如何，「愚民」如何如何，但畢竟也說出了幾句大實話。他倒是忠心耿耿地給大明天子開藥方，要「收拾人心」，殊不知太晚了，「人心」已經不可「收拾」！
就在馬世奇喋喋不休的當日，闖王大軍又在浩浩蕩蕩地向湖北古城襄陽挺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