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夏侯將軍,敵軍援兵已到,我軍是戰還是撤?」
校尉馮其儒驅馬趕來,好像連下馬的力氣也沒有了,渾身上下都是血,成了一個血人。
夏侯候輕輕掩上黃望升的雙眼,沉靜地說。
「我方主力撤完了沒有?」
「全部撤下去了!」
「好!馮將軍听令!」
夏侯候站起身來,用低沉的聲音說。
「現在你是左路軍指揮使,你速帶領大部及傷員撤離!」
「那麼,將軍你呢?」
馮其儒急切地問。
「軍令如山!」
夏侯候答非所問,轉身對身邊的護將說︰「點齊親兵,掩護大軍撤退!」
馮其儒又要說什麼。夏侯候揮了揮手︰「馮指揮使,你的任務是讓左路軍大部和傷員火速撤離!」
「夏侯將軍——」
「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十幾年前,我們十三騎都未怕過清軍,現在有兵有將,還怕他們個鳥!」
夏侯候接過護將遞過來的鐵槍,望了望準備就緒的五百親兵。齊臻臻地站成一片。
他緩緩走到一位已近耳順之年的巡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叫王進吧?北京人,有個兒子叫王大路。你跟隨我有十年了吧!」
王進用力點了點頭,有些激動地說︰「夏侯將軍,想不到你還記得那麼清楚。我跟隨你還差三個月就整整十年了。」
夏侯候又一把拉住站在王進身後的那個年輕的長槍步卒手︰「你叫張小玉吧!你父親給你改個女人的名字,就是不想讓你來當兵。因為你的兩位哥哥都把年輕的生命獻給大明。但你還是來了,是你父母親手把你交給我的。多好的兩位老人啊!我們大明正是因為有千千萬萬個像這樣的父母親,才有了今天的繁榮富庶!我們要用鮮血和生命,報答我們的父母,捍衛我們的家園,報效我們的國家!」
夏侯候用力喊道︰「我們這些軍人,為擁有這種使命而驕傲。」
他聲音停頓了一下,指著山丘前面的那條河說︰「今天,正是因為這條不知名的小河,挽救了我們主力軍的命運。這條河里,雖然填滿了我們左路軍近六萬將士的尸首,但我們主力軍三十多萬人馬,就是踩著這些弟兄們用尸骨鋪成的路安全撤離的,我們左路軍將士的血沒有白流,我們大明的軍隊還會殺回來的。現在,我將帶領著你們,掩護左路軍四萬多名將士撤離。我們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殺!」
「殺!」
「殺!」——
五百將士們揮動著手中兵器,齊聲喊道。這聲音直沖雲霄!
夏侯候縱身上馬,大槍一揮,這支訓練有素的親兵,跟在他的身後,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
清軍洪水般地涌了上來。
馬鳴聲,喊殺聲,金戈聲,弓弩聲——響成一片。
夏侯候一連換了幾匹戰馬,不知有多少敵人倒在他的鐵槍下。清軍越來越多,他身邊的親兵卻越來越少。
一枝冷箭擊中他的左臂,夏侯候猝不及防負痛落馬。
兩名清將驅馬殺來,一個使流星錘,一個使長桿大刀。這是清軍有名的虎將耶律花忽、忽不赤,素有「黑白雙煞」之稱。
巡檢王進驅馬抵擋,只一回合,便連人帶馬被忽不赤一刀劈成兩半。
耶律花忽揮舞著流星錘飛向夏侯候的一瞬間,一枝鉤連槍鉤住了流星錘的鐵鏈。人小膽大的張小玉情急之下,用裝死騙過耶律花忽,一槍突襲,救了夏侯候。
正在耶律花忽受阻的電光石火之間,夏侯候一式「飛龍在天」,大鐵槍穿過馬月復刺中耶律花忽的小月復。但听「噗」一聲響,耶律花忽連人帶馬栽到,大鐵槍還在晃動著,槍桿已是紅色。
忽不赤的長桿大刀勢不可擋,奔向夏侯候。
夏侯候順著刀桿借力,一個「八步趕蟬」,縱身躍上忽不赤的戰馬,拔出臂上利箭,扎進他的後心。
忽不赤「砰」得一聲一頭栽落馬下,夏侯候一勒韁繩,一側身拉起張小玉,戰馬奔騰,遠遠將清軍甩在後面——
兩人是那場戰事的幸存者。在這場戰爭中,澹台有機和他的內弟一開始就想逃跑,被吳三桂逮個正著,為了嚴令三軍被祭旗。
同樣的死亡,卻死的大不相同!
張小玉易名夏侯春秋,那條河被夏侯候稱為小叉河。
這條河不僅流淌著近六萬明軍將士的鮮血,還有夏侯候的眼淚。
一個忠心報國,在沙場上浴血奮戰的將軍,他的妻子卻在後方被人奸污,不但無人問津,還要承擔著不守婦道的罪名被逐出族籍,他的女兒也因此流離失所,孤立無援。
大明啊!你听到一個將軍的哭聲了嗎?
小叉河!你見證著一個將軍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