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歷五年五月,整個雲蒼都出現了歷來罕見的旱情,而浙寧地區則最為嚴重。天氣酷熱難耐,土地龜裂成塊,莊稼盡數枯死,餓殍滿街遍地。朝廷擔憂民心不穩,百姓暴亂,紛紛進諫商討救災事宜。文政殿內,每天都坐滿了朝中大臣。
不渝拿了一個金瓖雙扣小茶盅,沏好先前泡好的茉莉花茶,隨手扣上了雙花紋路的瓷茶蓋兒,轉身走進了正殿中中。
書案的左角擺的是厚厚的一疊奏折,右邊則放置著一疊澄心堂紙和一個青釉瓷硯,墨汁未干的筆依然擱置在筆架上,淡淡的佛手柑香氣在殿內繚繞著。而蒼珩似乎是過于操勞,坐在椅子上就沉沉睡了過去。不渝放下茶盅,猶豫著該不該叫醒他,看到他連睡著了都沒有松開的眉,她嘆了口氣,轉身便準備走開。
「別走。」蒼珩突然從身後拉住了她的手臂,不渝驚訝地回過頭,看著他惺忪的眼小聲地念道︰「陛下,您,您醒啦?」
蒼珩松開手,閉著眼楮揉了揉眉心,指著桌案上放的那個茶盅問道︰「什麼茶?聞著很是清香。」
抬頭見到他疲憊的神色和眼神里流露出的憂慮,不渝的心動了動,上前輕聲解釋道︰「這茉莉花是在陣雨後采摘的,又用了雨前摘的茶葉女敕芽,仔細炮制,烘出三薰黃芽來。經了這幾道小小的工序,茶自然清香。」
「那這水呢?朕感覺用水也似乎有些特別。」他似乎來了興趣,抬眼認真地問起來。
「這水自然也不一般。是今年年初收集的雪水,待它融了置在大藍花瓷罐里沉澱過濾,再取其上層淨水,轉至小細頸瓶里封口儲存至今呢!」
「這雪水是年初收的?也是啊!如今天下大旱,百姓們種的秧苗也全被炎炎烈日烤得枯黃,更別提喝水飲茶了。而朕還能在這飲年初的雪水,真是可笑啊!」他放下茶杯,又皺起了眉頭。
見自己無意間竟然又提到了這讓他煩心的事上來,不渝也不禁自責地偷偷打嘴巴。就在這個時候,張公公尖細的嗓子叫了起來︰「老身見過王爺。」
原是景陽王到了。不渝急忙回身準備茶水。剛踏進內室,就听見蒼琰說什麼眼下大旱情況危急,而他的病也日漸好轉,不願再在這里多加打擾,想要提前回坦蕃。而蒼珩似乎並沒有立即答復,殿內反而出奇得靜。不渝接過錦兒遞過來的茶,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階上,蒼珩單手撐著桌子撫住額頭,視線卻直直地射向座下的蒼琰,沉默地揣測著什麼似的。而蒼琰卻也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絲毫沒有膽怯地移開眼神,也是直直地回視著台上的人。
兩個莫名其妙的人。不渝在心里嘀咕了幾句,便揉了揉臉,笑眯眯地繞到蒼琰的面前,彎腰道︰「王爺,您的茶。」
「嗯。」蒼琰漫不經心地答著話,伸手就要過來接,可眼楮卻依舊望著蒼珩。一不小心,手里就借個空,茶盞翻落在地,滾燙的茶水潑了出來,濺在不渝尚未抽離的手上。還沒等自己感覺到痛,耳邊就听到從殿門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身影就已經立在了自己的身旁。
「手,沒事吧。」說話的語氣毫無溫度可言,但卻帶著微微的喘,似乎是故意將擔憂克制了下來。
不渝吃痛地拼命甩著手,側頭一看,竟然是一臉嚴肅的司徒景修!想到那夜兩人把酒言歡,言著言著就言僵了,她尷尬地牽起嘴角,擺著手道︰「回大人,沒,沒事。」
瞥到他身後跟來的人也不少,應該是談論旱情的,不渝也不便再多說,急忙納了個萬福便急急退了。而方才的那一小出,也頓時被人拋到了腦後。逃到內室,不渝慌忙用冷水沖了手,也沒時間敷藥,就急急忙忙地和織錦上茶去了。
殿內,司徒景修正凜著神色,就浙寧的旱災一事向蒼珩進諫道︰「國家興亡,不全在官府積蓄有多少,而只在百姓苦樂。百姓苦則亡,百姓樂則興。」說著他突然頓了頓,以袖掩口,悶悶地咳了幾聲。後看到蒼珩點頭肯定了他的說話,他才繼續道,「浙寧旱情一事,則要萬事都為著百姓著想,減免百姓勞役和賦稅,壓縮官府各項開支,並選派能吏賢臣治理地方,革除地方弊政陋俗,率領百姓興修水利抗旱,以發展農業。」
蒼珩沉思了許久,良久,才露出滿意贊賞的微笑來。他抬眼看著司徒景修緩緩道︰「愛卿所言極是,這些很能提高辦事效率,這樣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你提到選派能吏賢臣治理地方,不知心中可有適當人選?」
「景修未有主意,但憑陛下定奪。」他不緊不慢地答著。
蒼珩滿意地一笑,似乎司徒景修的回話剛好如了他的意。忽而,眼神一轉停在了蒼琰的身上,「皇兄既然說自己的病已漸漸好轉,那此番重任就交與你如何?即刻便趕往浙寧,處理賑災一事,盡力安撫民心。」
蒼琰本想開口拒絕,可眼看座下那麼多朝中重臣都神色嚴肅地著看著自己,最終只得一口應了下來。而一旁的司徒景修又接著開口道︰「不過坦蕃邊境的確不可輕易松懈,雖坦蕃贊普已遣使來朝,但臣以為仍需要加緊戒備。」正說到這里,他低低地咳了幾聲,抬眼看了一眼蒼琰又不緊不慢地續道,「既然王爺眼下需前往浙寧賑災,那麼不如就派小世子替父前去吧。」
「陛下,您也知道,犬子實在是無法擔此大任啊。」蒼琰急忙月兌口而出,面色竟似十分焦急。
坐于一側卻沉默良久的劉寰遠突然笑了出來︰「陛下,寰遠一直未對朝廷作過貢獻,如今斗膽自薦,願隨世子左右。」
除了蒼琰的面色稍稍有異,其他所有人都滿意地點頭贊許,還不時進言幾句來夸贊劉寰遠。蒼珩立即擬詔一份,任劉寰遠為緣邊節度使,三日後隨世子蒼晟速速趕往坦蕃邊境。此令一下,便已是一錘定音,再也沒了更改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