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地牢里已經射入了半室的陽光,蕩著細微的塵粒。不渝看著守在她腳邊閉目養神的司徒景修,咧嘴輕輕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翻下了草鋪,生怕一不小心就驚擾了他,卻沒料他還是緩緩地睜開了眼楮,望著她喃喃一句︰「你還在……」
剛踏下地的一只腳頓住了,另一只腳還停在半空,她單腳站立著緩緩回轉上半身,蹙著眉頭嘀咕著︰「我是在啊?」
司徒景修微提唇角,又闔上了眼楮︰「本以為是夢呢。」
完全一頭霧水的不渝納悶著看他又睡了過去,才輕手輕腳地走到一邊將草鋪上的那件長衫給他披了上。走近了看,才發現他的眼楮深陷,下巴上也有短短的青茬,明顯是一副精神不足的模樣。昨晚他來的時候,因為全心都是驚訝驚喜,一時竟沒注意到他的面色。盯著他看了半晌,手不自禁地抬了起來,輕輕地撫上了了他的眉,似畫筆一般順著那劍一般的眉描了下來。手,似乎是因為把持不了力度而有些抖,描至眉尾的時候突然听到一聲冷斥︰「你在干嘛!」
慌忙收回手,尷尬地攏回了袖中,整個手都似乎被火烤了一般滾燙。她心虛地抬起頭朝發出聲音的方向一看,肚子里的火氣就冒了出來︰「怎,怎麼是你啊!你到這里做什麼!你還,還偷看!」
「喂喂喂!看到本公主都不知道行禮!」站在鐵欄外的蒼珞舉著那根烏鞭指著不渝憤憤然。
不渝撇了撇嘴,滿不在乎︰「我都要死了,管你是公主還是皇帝啊!你那鞭子又要回來了?」
「哼!要你管!」蒼珞甩了甩鞭子,扭頭沖獄吏吼道,「快點滾過來開門啦!你開你的門,我保證不讓父皇知道的!」
「哎喲喂,我的祖宗啊,」那獄吏卑躬屈膝地小跑上前,看了看牢中的人一眼,又垂下頭無奈道,「這,這囚犯有什麼好看的呢!還是別玷污了公主的衣裳才是。」
蒼珞一听更是火了,舉起鞭子就朝那獄吏身上抽去︰「姑女乃女乃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嘛!我要去報仇!你給我打開!」
「是是是,」那獄吏吃痛地跳開,連連點頭上前打開了門,「公主記得千萬要快點啊。」
蒼珞瞪了他一眼,「嗦!」說著,就大步地跨了進來。
不渝看著她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揚眉回望著她︰「你要做什麼!」
「沒听到我說報仇嘛!」蒼珞提起鞭子作勢要抽上去,語氣也狠了起來,「你害死我弟弟,又害死我母後,今天我就要為他們報仇!」說著,已經揚起鞭子狠狠地抽了過來。
不渝一個不小心被自己絆倒在地,那鞭子也沒能躲閃過,胳膊上立即就映上了一道紅跡,疼得如火燒了一般。一抬頭就見她的鞭子又從頭頂臨空而下,急地破口大罵︰「你,你這個野蠻丫頭!你竟然真的打我!我又沒有要害頌兒,你,你……」
「你閉嘴!再說什麼也沒用了!」蒼珞紅著眼楮,用盡了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鞭子甩了下來。不渝緊緊閉上眼楮只等著挨那一鞭,卻半晌也沒有感覺到痛。
「還請公主殿下自重。」司徒景修不知何時已經攔在了不渝的面前,手中緊緊地握著那半截鞭子,掌心處有淡淡的紅痕。不渝急忙爬起身湊到他身邊,掰開了他的緊攥的拳,抽出鞭子狠狠地扔回給蒼珞。低頭細細地看了那痕跡,幸好還沒破皮。她抬眼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不是睡著的嘛?怎麼就這樣跑來了!」
司徒景修偏過頭看著她揚起了嘴角,「不裝睡,你怎麼敢?」
「敢什麼?」她揚起腦袋急著問道,可話一出口立即就明白了過來,整張臉都羞得通紅,聲音不由地放低了許多,「你,你竟然裝睡……」
司徒景修靜靜地看著她窘迫的樣子,旋即抬起頭來盯著面前緊咬牙關的蒼珞︰「公主節哀。」
「哀什麼哀,我不哀!」話雖這麼說的,可卻還是偷偷地舉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楮,轉瞬就又鎮定下來,仿佛自己根本沒有流過淚一般,「你要護她是不是?」
司徒景修移開足,站到了一邊,將不渝的身影暴露在蒼珞的面前︰「不,臣不會護。若的確是她的錯,那自是該罰。可若是一場誤會,臣想公主也會寢食難安,」說著他又轉過身子直直地盯著不渝,「臣願意相信,秦不渝不是凶手。」
蒼珞吸了吸鼻子,不動聲色地垂下了雙手,刻意地撇開臉望著冰冷的牆壁說︰「我知道,其實我也知道不是她。我來就想出口氣,然後,然後我會想辦法還你們清白的,父皇答應我給你們寬幾天,」她訕訕地低下頭摳著自己的手指,突然又猛地抬頭盯著不渝,冷聲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劉寰遠!」
劉寰遠?不渝看了一眼司徒景修,只見他也是一臉愕然。蒼珞揚了揚鞭子,一使力就將鞭子收攏回手中︰「得知母後的事,他快馬傳信說會趕回來的。」
「多謝公主。」司徒景修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不渝也連忙跟了上來,看著她悻悻地開口︰「嗯,謝謝你了。」
蒼珞看也未再看她一眼,只是咬著下唇轉身走出了鐵牢。剛出去不久,就听見她遠遠地罵聲︰「廢話什麼啊!本公主哪里有哭!滾一邊去啦!」
「干什麼不願意哭出來呢。」不渝嘆了一口氣,走回草鋪上縮了起來。
本冷濕的牢獄里,因了剛才那一幕而有些微微的熱,像蒼珞那張漲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