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站在十三樓前的劉寰遠撫著額頭,連無奈的笑都擠不出來了。不渝「唰」的一聲打開折扇,呼呼地扇著風︰「怎麼了?這樣尤鳴莨才不會認出我啊!」
劉寰遠看著她一身颯爽英姿的男兒裝,發髻上系著的長長發帶被風向耳邊,輕輕拂著她的面頰。她昂著頭直直地瞪著他,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捏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須,最終他只得在她固執的眼神中敗下陣來︰「那咱們進去吧。」
跨入門後就是偌大的廳堂,十幾張方桌整整齊齊地擺著中央,沿著牆角是一排排碧綠的常青矮松。四面的窗戶都大開著,室內一片亮堂。打發了小二,不渝就徑直朝樓上跑去,卻一把被他拽了回去︰「你怎麼知道他們現在在呢?」
「那,問問老板娘?我去找,十三娘,我見過的。」她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著。
劉寰遠根本不理會她,回過頭在大廳內的一個方桌旁坐下了,連呼幾聲小二︰「一壺花雕,一份糖蒸酥酪!」不渝納悶著就著他坐下,收起折扇敲擊著桌沿,一臉深思地看著他。怎麼就要起酒來了呢?還有那個什麼糖蒸酥酪,可以用來下酒?
還沒等凳子坐熱,就見一襲絳紅色裙衫的十三娘搖著紈扇走了過來,象牙鏤花的扇骨柄上系著長長的流蘇,隨著她的步伐悠悠地蕩著。
不渝剛準備站起身來,旋即就反應過來自己的一身男兒裝扮,遂又打開折扇急急地扇著風,不以為意地坐了回去,鬢角的發揚了又落,落了又揚。
十三娘直直地走到他們的桌子旁坐了下去,眼神輕輕地飄在劉寰遠的身上︰「劉公子好久沒有來咱們十三樓了呢!十三娘我還日日惦記著呢!」
呃?十三娘不是認出自己才到這兒來的?她,原來和劉寰遠認識?這個劉寰遠怎麼瞞著她呢!拿她當笑柄很有趣嗎?她嘩啦啦地猛地將折扇扇了起來,眼角的余光卻絲毫沒有放松地盯著身旁的二人。
十三娘這才注意到桌旁的另個人來,忙笑眯眯地招呼著︰「這位公……」一個「子」字還未出口,她就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執著紈扇的手就連連拍向不渝微怒的臉去︰「小姑娘?又抓相公來了?」
劉寰遠自是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好奇地拉著十三娘細細地打听那日的事,不渝干脆趴在了桌子上,拿了折扇掩住了面。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後,劉寰遠才斂了笑臉,問起正經的事來。十三娘自顧自地倒了一小杯花雕,放在鼻端下深深地嗅著,半晌才應了一句︰「不夠香醇。」
「十三娘!」劉寰遠喟嘆道,「你就說說,那尤鳴莨是你常客嗎?他常常和哪些人一起來啊?」
十三娘伸出縴長柔白的食指來,左右來回擺了擺︰「客人的事,哪是我能隨便說出去的。」
「十,三,娘……」不渝不由地抬起頭來,滿眼的幽怨,「你看在我那麼辛苦地抓相公,就告訴我一聲吧,說不定我家相公真的經常和他一起來的!他們狐朋狗友,真不知道會不會常常做些尋花問柳的事來!」
話剛出口,桌子對面的另外兩人頓時就噤聲了,只是統一地扭過頭看著她極其悲痛的表情。十三娘一拍桌子,格外豪爽地應道︰「那尤大人其實也不常常來咱們十三樓的,偶爾來的時候就是要壺清酒,要些小菜,連賣唱的姑娘硬拉著他的時候,他都沒多看一眼!所以,你相公跟著他不會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來的。」
劉寰遠垂著頭慢慢地模了模鼻子,良久才咳了一聲︰「十三娘,你說說咱們十三樓名聲大嗎?生意紅火嗎?」
「那還用問嗎?你去問問那些達官貴人,有誰不知道蒼都的十三樓!」十三娘一手叉腰,一手捏著紈扇輕點著劉寰遠,顯然是很不樂意的模樣。
劉寰遠抑住唇角的笑,暗嘆一聲︰「是嗎?也不知道會有哪些大官來咱們十三樓啊!我看啊,除了本公子偶爾捧捧場,也沒什麼人了吧!」
「怎麼就沒有?老娘告訴你,就連當今堂堂的丞相大人也是常常賞臉的!更別說那些什麼尤大人啊,李大人啊,張大人什麼的了!」正在劉寰遠突然沉下臉擰著眉頭思索的時候,十三娘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硬拉了起來,「走走走,我就帶你們去看看,樓上雅座里的那些人,絕對是名副其實的大官!」
不渝一樂,連連向劉寰遠使著眼色,沒想到他這一招激將法,竟然起了作用!心滿意足地晃著折扇隨著十三娘上了二樓,站在隔間的門口,她突然頓住了足。十三娘不過才見她一面就輕易地認出了她,那尤鳴莨不更是一眼就看出個子丑寅卯了嗎?她慶幸著自己及時地想到了這一層,連忙四處張望了起來,直到看到樓梯角的一盆秋海棠。她快手快叫地走過去,抓了一把土就往臉上抹了去,額頭和臉頰都狠狠地揉了一遍才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去。
劉寰遠和十三娘不禁倒抽一口氣,盯著面前笑著齜牙咧嘴的人,半晌才對視一眼,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扭過了頭去。十三娘搖了搖紈扇,低頭敲了敲門,丟下一句︰「牙口倒是不錯的樣子。」
听到里間有人應了一聲,十三娘才回過頭看著劉寰遠提起了眉角,眼神里卻仿佛在說︰「你等著瞧吧,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大官!」
門緩緩地被人從里間拉了開來,可電光石火間,門里門外的人都愣住了。不渝伸出手下意識地指著其中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顫著聲音怯怯地驚呼︰「司徒景修!怎,怎麼是你!」
司徒景修立即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她面前將她伸出去的手給拉了下去,低頭望著她黑 的臉,低聲叱問︰「你在干什麼!臉怎麼成這樣子?還,穿什麼男裝!」
「我,我是為了,是……」不渝揚起黑炭一般的臉,瞪著白白的一雙眼楮,突然就撇到了桌旁被自己忽視了好一會兒的蒼珩,「陛,陛……」
「比什麼比!」蒼珩沉下臉來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看看你的臉,洗干淨了再來!」
「是。」她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去,司徒景修連忙拉著她就朝外頭走去,生怕讓身邊這個面目可怖的人在這里多留一刻。剛走到門口,十三娘就笑嘻嘻地迎了上來,低頭瞅了瞅一臉乖巧樣的不渝,又抬頭望了望面無表情的司徒景修,舉過紈扇就拍著不渝的胸口,連連喜道︰「終于抓到你相公了?小姑娘眼光不錯嘛,這相公不錯,好好地管著,別再讓他四處跑了。」
「是。」她下意識地又應了一聲,緊跟著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憋著氣猛咳了一陣,才敢抬頭去看司徒景修的臉,「那個,其實,我……」
司徒景修昂著頭直直地看著前方,絲毫不理會她的一番解釋,將她扔進後廚清洗的時候,才低低地丟了一句︰「別認其他人做相公就成。」
某惟︰我又覺得幸福了,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