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淒涼夜（1）
這天，秀蓮和幾個同帶孩子的鄰人在房頭石凳閑坐。那幾人的孩子皆兩三歲，唯秀蓮的最小，只在懷里抱著。閑聊中，秀蓮再忍不住，便訴了心中苦悶。那些女人听她訴說亦唏噓感嘆，滿目同情。秀蓮便時常到那房頭去，以泄去些心中苦悶。但沒多久她就發現，這些人在听著她痛苦的訴說時，那臉上的肌肉總會不由自主地由同情轉變成一種可笑的神情，最後或許是听得入了神，竟忘記了自己應做的表情而忘情地嘿嘿笑起來。直待秀蓮冷不丁停了嘴瞅著她們，她們才恍若美夢中突然驚醒一般忙轉換了臉色，收了快意的笑意，連連說道︰「可惡，可惡，實在可惡……，唉，你真是好命苦，命苦……」但她們說著這話時，仍止不住地洋溢著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秀蓮望著她們搖頭感嘆，卻打骨子里流露出來的好笑神情，她猛然醒悟，原來自己的痛苦不過是這些人拿來做快樂和消遣的材料，不過是增加了這些人更加瞧不起自己的證據。此後秀蓮便閉口不提自己的痛苦，也很少再去婦女們閑坐的房頭。她的這種做法似乎很讓那些婦女們感到有些失望，因為這些人一踫到她時便是急切而熱心神情地問她狀況。秀蓮便故意說自己過得比先前好了許多。那些人便張了嘴，使勁浮出一絲笑來，說道︰「就說嘛，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秀蓮望著她們面皮底下無法掩飾的若有所失的失望神情，心里只感到一股透心的淒涼與冰冷，又深感一種徹骨的絕望與恐懼，仿佛自己身處曠野中一群野獸之中一般，找不到希望，找不到路徑，只有帶著面具的獠牙與虛偽的鬼臉。從此，秀蓮更加形單影只，落落寡歡。
這天，秀蓮抱著孩子正要進樓門時，正撞著一個三十多歲女人從樓道里出來。那女人招呼她道︰「阿蓮，近來可好。」秀蓮抬頭一看，是曾自己對門居住的鄰居，原也是這職工居住區所屬單位的職工，後跳槽去了外資企業，又于半年前搬出此地。秀蓮知這人很有學識，為人正道，不似那些個女人，就說了心中苦悶。那女人把秀蓮拽到角落里，悄聲說道︰「我在這院里住的年頭比你久，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樣。這些人不是無事生非的閑人，就是單位里吃大鍋飯的臭蟲，本事沒一點，但在饒舌上卻是最厲害的。你是個很正道很勤快的人，少搭理她們的好。」秀蓮輕輕點了點頭。那女人又說道︰「鄒二皮橫豎找不著對象，也就是你們村里人才會嫁給他。不是我多嘴，要我是你，早和他離婚了，也就是你們村里人才會這麼死守著。」
秀蓮听她左一個村里人，又一個村里人，心里早生了不自在，說道︰「我早打算和他離婚的，可他就是不離呀。我也沒有辦法。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呢。」說時已又紅了眼圈。
那女人說道︰「他不想離就離不了啦？你可以去法院打官司離婚呀。」
法院？！秀蓮愣住了。法院在她腦海里可是個從來沒有過的概念。她從沒尋思過法院會和她沾什麼邊。她愣愣地說道︰「是啊，法院管這事來著。我怎麼沒想到呢。」她說著時，眼前浮現的卻是父母那張凶狠而鄙棄的臉色。
那女人說道︰「當然管啦，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現在離婚的多著了。不是我心壞，要拆人婚姻。就鄒二皮那主兒，我們都見在眼里，那才是要啥啥沒有，干啥啥不行的哩。一點好也落不著他的。就這樣的，守著他圖啥呦。趁早年輕，趕快另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