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紫煙鎮
紫煙鎮位于瀘州地界，與大理交鄰，商貿頻繁。雖比不上揚州繁華，卻也自有一種風情與熱鬧。
紫煙鎮最為有名的去處莫過于眠湖，因寧靜而得名。一定比不過秦淮的綺麗，卻也光流風香。湖邊修了了許多青樓，就喧嘩起來。雖時值深秋，依舊花團錦簇，燈火如晝。眠湖是紫煙鎮必經之地，聚集了各地的商販與尋歡消愁的江湖人，商人以大理與吐蕃的居多，這是我後來听人說的。他們多半闊綽。
眠湖上有不少畫舫，琴聲悠揚，卻從不同鳴，多是等人家的琴音歇過片刻，另一處畫舫才又響起，如此禮讓，倒多了文氣。本來舫上的藝妓也並非凡俗，多是因為朝權更替而犧牲的一些官宦世家的小姐丫鬟。不僅彈一手好琴，拿起筆也不比文人寒傖的。
我經眠湖時，天色已黑，笙歌剛起，紅紅的燈籠里撲騰的燭火映得眠湖好生明艷。岸邊的柳雖已落了葉，柳絲依然隨湖風輕擺，秋風吹皺的湖面中央停著一只花船，把周圍的船比得暗淡。
歲月如飛刀
刀刀催人老，
紅妝洗淨
迎著風塵笑
胭脂入了流水
繁華一如春曉
浮沉似虹橋
衣香鬢影里
長袖舞狂潮
風陡起
吹落明月沒荒草
花榮葉敗
何曾玄妙
悲喜全由心
玉隕香銷也逍遙
歸期杳
黃鶴遠
血雨劍光鎖寂寥
分分合合
全是湊巧
恩怨並無征兆
鏡碎國破只一朝
僅只一朝。
從來不曾接觸過絲竹之聲，只听師傅興起時吹過竹蕭，卻寡淡清寂，哪听過這等淒美的琴韻，外加格外明澈雋永的歌聲，讓赤兔馬竟自放慢了腳步，生怕錯過這一世的繁華。听得興濃時，才轉而咀嚼歌詞的蒼涼，竟帶出綿綿的惆悵。我讀過幾卷詞，卻似乎都比不過這譜了旋律的平實的歌詞來的得直指人心。好一個傷情的女子。畫船與眠湖靜得凝住，歌聲在漆黑的紫煙鎮的上夜穿越，讓一切歌聲以外的世界沉陷。
紫煙鎮最大的門楣並非官邸，乃是飛雲堡。飛雲堡乃北宋段雲飛所創，雖不足兩百年歷史，卻有聲有色，如雷貫耳。飛雲堡是間鏢局，專替大理吐蕃等地的商人押送貴重物品入京。堡主上官鴻紫煙鎮無人不曉。上官鴻本人已不怎麼打理鏢局，多半是四大護法協子上官城押鏢。
我牽著赤兔馬新奇地打量著這個青瓦白牆人潮攢動的集鎮。沿途經過許多瓦肆市集銀莊，交易頻繁。卻被一位冒失的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拉住。此人衣著光鮮，方冠方履，寬袖圓領，肥頭大耳，面帶焦色。
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將官人的馬賣與我。剛收到家書一封，老母臥病在床。請念我思母心切，將愛騎賣與我。
你何不到市集買一匹？
此地離市集還有一段路程，怕是等不及了。我看官人的馬值二百五十貫，這里有張面值五百貫的錢引，煩你將馬兌給我！
哪里使得。我看您思母情切，情非得已，就買與你。一路上多虧有它相伴，煩您愛惜。我這里還有五十兩白銀盤纏可找給你。不可白白得您五百貫錢引。
此人千恩萬謝乘馬而去。我倒落得輕松，赤兔馬本是師父下山買給我的，如今助人以危難，想必他也不至于責備。
轉眼已是晌午，干糧業已吃淨。只得走進一家酒肆。門庭氣派，迎來送往，絡繹不絕。長途勞頓，也該犒勞自己的五髒廟府。
叫店家上了幾樣小菜。菜雖極普通，花式倒不少，買相好，齒頰留香，比不得師父煮的那些菜羹。臨付帳時，遞過去唯一的錢引，卻被掌櫃退了回來，讓我直接支付，可我身上拿不出一文錢。不得已押了碧雲劍在掌櫃手里，引來一臉不屑，不少食客回頭輕笑。
好好一個書生，穿得也得體，竟連半文錢也不曾帶在身上，分明是賴帳！
怕還有更難听的議論，匆匆出了酒肆。半個時辰前還做了一回善人，轉眼就成了無賴。走進一家錢莊，欲兌了那張錢引，才知竟是假的。剛入紫煙鎮，竟就一文不名，實在難堪。好歹吃過一頓飽飯，勉強可撐到傍晚。無奈今夜無處可棲，難不成又得露宿。
途徑飛雲堡正門，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使寒膽刀的少年，又想起了西郊廣德寺。隨便拉個路人詢問廣德寺的位置，多是神色慌亂，避之惟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