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無奈泄了氣,無計可施。
老者漫不經心地說︰「年輕人,千萬別逞能,還是各走各的路吧!」
柳先開在姨夫家中向師爺學過虎鶴形意拳,從來沒有派上用場,今天他想試一下,也想在兩位師弟面前露一手。于是氣沉丹田,雙手握拳收于腰間,雙腿下蹲,扎了個漂亮的橋馬,嚇唬老漢道︰「看見了吧?本人是練過功夫的,今天你乖乖讓開路就罷了,不然,休怪我拳腳無情。」
老者一看這個「小朋友」竟然敢班門弄斧,馬上更來了精神,豁地站起,在竹橋上擺出一個了金雞獨立的架勢,說︰「既然你們這些乳臭小兒不听老夫的勸告,那就來吧!」
柳先開一縱身躥上小橋,與老者各展武技,在竹橋上打斗起來。
你來我往過了兩招,老者停住手說︰「小子,好身手,可惜功力不到五成!」
柳先開不服,也不願停手,說︰「我並未敗與你,你何敢小瞧于我?看拳!」
老者身形一撤,躲過來拳,用手輕輕一撥,柳先開撲空,身體失去重心,踉踉蹌蹌,倒在了十幾米以外的草地上。
方才倫文敘觀戰,見柳先開不是老者對手,但也看出些他失敗的端倪。自己在西禪寺向大師兄學過氣功和南拳,從未運用過,此刻也想一試。
倫文敘也飛身跳上橋來,拉起橋馬步形起勢亮相。
呼喝聲起,兩人又打到了一處,幾個回合下來,不分勝負。有前車之鑒,倫文敘處處小心,出拳踢腿都留有余地。老者的心想︰這小子還真有些南拳底子,若不用「猛虎掏心」這看家絕招,很難取勝,只恐怕會傷了他。緊張關頭,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老者想到此,突變拳路,賣個破綻,倫文敘中計,直撲老者而來,老者趁機使出了看家絕招,一記直掌將倫文敘「推」出十步開外。倫文敘跌跌撞撞,眼看就要跌倒在河邊的亂石叢中,被跌個頭破血流也未可知。
正在這時,只見一團白影突然拔地而起,飛向前方,倫文敘不偏不倚,正好跌倒在這團白影上面,白影身形落地,倫文敘也跟著緩慢倒地。原來這一白影是身著白衣的英男。英男隨父學過武功,輕功扎實,反應很快,一個箭步即搶到倫文敘前面,用身體將倫文敘接住,二人臉對臉、胸對胸輕輕落在草地上,一點也未傷著。零距離!倫文敘感覺到了英男的呼吸,也感到了她胸前軟酥酥的,英男見倫文敘注意到她的正在發育的胸部,臉一下子紅了。老者見狀連忙上前,將上面的倫文敘一把拉起︰「小子,有些功夫,老夫今日失手了!」
倫文敘有些尷尬,但反應快,紅著臉說︰「晚輩認輸,甘拜下風!」
這時倫文敘、柳先開突然都回過神來,他們被英男的武功驚住了,因為在學宮里她從未顯露過武功。反應片刻之後,倫文敘、柳先開都鼓起掌來,齊呼︰「英男好功夫!」
英男在一旁笑笑,朱唇輕啟︰「二位師兄,你們不就是想過橋嗎?」
倫文敘、柳先開︰「是啊!」有點懇求的目光。
英男︰「要過這竹橋,其實也易如反掌!」
倫文敘︰「講,有啥條件?」
英男︰「鑒于二位師兄都是飽學之士,本人有提個建議︰先讓這位老人家出詩聯(明朝有對詩聯風俗),二位來對;只要他老人家認為對得精采,滿意,我保證不但讓我們過這竹橋,甚至還……」笑著以目示老者。
老者也笑著點頭說︰「甚至可以賞你們吃頓午飯,到我白雲山莊一敘。怎麼樣,敢應對否?」
柳先開、倫文敘對視而笑,倫文敘爽快地說︰「這有何難?」
柳先開也說︰「快出聯吧,這難不倒我們!」
老者捋了捋胡須,輕吟︰「人生無故成陌路。」
柳先開搶答︰「天涯何處不相逢。」
倫文敘心里贊嘆。老者故意一旁挖苦︰「你倒也能唇槍舌劍,接著不慌不忙繼續吟道︰「少年科第榮如錦。」
柳先開想把機會留給師兄,說︰「師兄,這句還是你出山吧!」
倫文敘和柳先開一樣的才氣,平時也喜歡即興對對,師弟有意讓給他,他也不好推托。他看到老者相貌偉岸,儼然一大將軍,月兌口而出道︰「將軍威名猛似雷。」
柳先開小聲地提醒︰「師兄似恭維老者,但他身份不對,此聯可不怎麼樣哦。」
不想倫文敘這次歪打正著,頗中老者下懷。老者听罷哈哈大笑,說︰「對得好,這一句就送給我了,我最喜歡!後生可畏,老夫佩服。」
氣氛緩和了,大家都興奮起來。
倫文敘問︰「怎麼樣,這一下我們上竹橋了吧?」
英男如主人般地說︰「何止是過橋啊!」
英男向老者暗施眼色,老者會意說︰「諸位,請到寒舍一敘,請!」
一行人說說笑笑很快來到山莊。這是一個竹林環繞的小山莊,村戶人家不多,有幾十座房屋,背依青山、前有小河,風景宜人,幽靜清雅。三少年被引進客廳,賓主落坐。倫文敘、柳先開打量著廳內陳設,這客廳不同于一般客廳,除了茶幾、椅子、幾株盆景花卉外,最引人注目的是正牆上掛著一張兩百八十斤的鐵股鹿筋弓,旁邊箭囊中插滿鵰翎箭,靠窗一側擺了一張寬大的書案,筆墨紙硯整齊地擺放著,牆邊書桌、櫥里放滿書籍,書櫥把手上還掛有一把寶劍,整個房間透射出一股英武雄渾之氣。
倫文敘、柳先開料主人必定是個「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軍旅名宿之家,正暗暗稱奇,老者先開口︰「適才老夫已知你們的身份了,你們都是才氣橫溢的後起之秀,現在再自我介紹一下吧!」
柳先開受到老者的夸獎,不怎麼拘束了,恭恭敬敬回答︰「晚生姓柳名先開,這位是師兄倫文敘、這位是師弟……」
老夫擺擺手,驚喜地打量著柳先開、又端詳倫文敘︰「哦,你就是柳先開,你就是倫文敘!老夫已料到了。」
柳先開、倫文敘發愣了︰「前輩你……」
老者︰「老夫姓區名式尊,官至兵部侍郎,三年前辭官還鄉後,在我故鄉白雲村買了塊地,修了這套養老的房子,日看林泉夜听松,打算在這里頤養天年。你們的這位師弟不須介紹了,他是老夫的犬子。」
柳先開、倫文敘驚喜地望著英男。
英男落落大方地說︰「二位師兄要來,我早已報告家父,方才的環節是我讓家父故意搞個小插曲,以添重陽節之趣。不當之處,敬請師兄諒解。」
意外的驚喜,讓三位少年歡喜雀躍。山莊會餐廳,區式尊與柳先開、倫文敘同席暢飲。英男跑前跑後,忙著接待。
區式尊打趣地說︰「真是不打不相識啊,來,為我們的相逢干杯。」
大家干杯。柳先開問︰「前輩,廣州城里繁華之地甚多,交通也便利,怎地就住這山莊里……」
區式尊︰「哦,這是我的故鄉,從小在這里長大,我喜歡這里的一草一木。我在這里安享晚年,落葉歸根,余願足矣。你們也看到了,這條路其實就是我一家人走而已。」
柳先開︰「原來前輩乃高潔之人,晚輩欽佩之至。」
倫文敘說︰「哦,今日重陽節,我們原本來要登白雲山,卻在此幸會老將軍,實在比登上山頂還有意義。」
區式尊大笑︰「哈哈……其實,通往山頂的路有多條,而最寬的一條道路,就在你們走的那條小道旁邊不遠的地方。你們沒有選擇大路,或許這就是機緣巧合。」
倫文敘、柳先開一齊舉杯︰「我們在此祝願您老人家重陽節快樂!」
區式尊開懷暢飲一杯後說︰「早年在朝為官時,老夫曾听梁儲大人談到在西禪寺遇見一個小‘神童’姓倫,也听他說過湖廣來了個客居讀書的才子柳先開,至今言猶在耳。老夫對「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分欣慰,早有會一會你們的願望,想不到今日真的見著了,看來,梁儲大人所言一點不差,他真是慧眼獨具啊!」
倫文敘︰「原來將軍早認識梁儲大人。」
區式尊︰「今日老夫太高興了,哈哈哈,來,莫使金尊空對月,干!」
柳先開、倫文敘驚喜,又干。
倫文敘︰「前輩,天色已晚,我們是不是就此……」柳先開心領神會,正欲起身告辭。
區式尊忙阻止︰「哎,我們談興正濃,怎麼就止嘎然而止呢!哈哈……兩位賢佷既然來了,可在我這里多住一晚,不忙離開。」
柳先開︰「既然如此,且听前輩安排。」
區式尊吩咐︰「拿大杯來,我們一醉方休!」
……
柳先開、倫文敘下榻處,柳先開、倫文敘挑燈夜讀,英男輕輕叩門。
柳先開開門︰「是你?」
英男一臉飛紅︰「怎麼,二位師兄不歡迎嗎?」
柳先開︰「哪里話!與令尊相見,實屬幸會。這本是你的家,現在我們就反客為主吧,請坐!」
三人落座。英男說︰「實不相瞞,我至此就是來看看,恐怕下人有失,怎麼,二位還習慣吧?」
倫文敘異常感激地︰「習慣,太習慣了!山莊坐落于林泉之間,山水相依,庭院幽深,十分清雅,是絕好所在。」
柳先開補充︰「若非親到,必疑為人間仙境。」
英男笑笑︰「不愧都是才子,說出話來一套一套的,哪有你們夸得這麼好,不過是老父聊作頤養天年之所罷了。」
倫文敘︰「看得出,賢弟也繼承令尊武學,功夫實在精湛,佩服!」
英男謙虛地說︰「師兄過獎。實不相瞞,我自小隨父學文尚武,武人氣質已成。如我父一樣,性如烈火,眼楮里容不下半點沙子,為朋友可兩助插刀。我們同窗共讀一年多來,我觀二位兄長品德高潔、學識淵博,確均系非常之人,一直甚為仰慕。」
倫文敘、柳先開忙拱手︰「師弟過獎!」
英男︰「今日對詩聯,我觀二兄才華橫溢,出口成章,小弟十分欽佩。」
柳先開、倫文敘齊搖頭︰「不敢當!」
英男︰「英男傾慕二兄人品與才華,願結拜為兄弟,弟更好虛心求教,不知願意否?」
倫文敘︰「求教不敢當,與風華正茂的英男弟結交,多多交流,如此甚好。」
柳先開︰「好啊!實在榮幸之至。」
英男飽含深情說︰「我相信自己的眼楮,此事我當報告父親,並擇吉日舉行結拜儀式。」倫、柳齊聲說好。
三人又聊起家常。柳先開問︰「區將軍為頤養天年修此山莊,但將軍正值盛年,還不到退休年齡啊……」
英男長嘆︰「官場險惡,一言難盡。」
柳先開皺皺眉頭︰「听弟所言,令尊似有許多難言的苦衷。」
英男︰「是啊,他正值圖報朝廷之際,可是當今朝廷一伙奸人當道,皇上又喜歡听信諂媚之言,賜他「退休」,個中是非曲直便很難說了。」
柳先開︰「將軍到底為何……」
英男︰「家父三年前為朝廷兵部侍郎,以正四品欽差的身份,統領西南軍務並實施剿匪,歷盡千言萬苦,凱旋還朝,本應受到重獎,卻因宰相萬安為自己的兩個學生王耀武、趙武邀功,反參我父貽務戰機,貪贓枉法,受到弘治皇帝的嚴責。為父一怒之下憤然辭職,為避奸人迫害,辭官後離京返鄉……」
倫文敘︰「又是那個奸賊萬安,早就听說他攀上了萬貴妃這棵大樹後,一朝得勢便無惡不作,不知害了多少忠良,真是暗箭難防!」
柳先開︰「自古以來,官場險惡。」
英男笑笑︰「不說這些,說說你們家中之事吧!」
竹風如濤,夜深人靜,燭光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