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些人真只是逃難的牧民，而非刺客，莫王爺，你會救麼？」杜蘅問道。
「不救。」莫羲錚毫不遲疑的答道。「沒有多余的水和食物，我只能顧著自己的人。還有……」
「我不喜歡阿蘅把目光放在別人身上，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
杜蘅氣節，狠狠的剜了莫羲錚一眼，莫羲錚巋然不動，一臉大義凜然，目光深邃的與她對視，倒把她看得心虛地轉開了頭。
烏孫人迅速著收拾著現場，將死掉的烏孫士兵與刺客堆到一起，放火焚燒。
生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敵手，到此刻真的走到亡路上，卻要如此親密的擠湊在一起，想必這種模樣，是他們活著時，怎麼也沒想到的吧？
杜蘅看到那個被她一箭射穿手腕的男人也在其中，他布著虯髯的臉上呈現出駭人的青藍色。不成功便成仁，這是刺客的規矩，每個人口中都藏著巨毒的藥丸，以備不時之須。
悅心替衛青桑包扎著傷口，一邊纏著白布，一邊掉眼淚，她是真的被嚇到了，一直生長在宮中，何時見過這種血肉橫飛的場面。衛青桑臉上濺了些血跡，但仍是微笑著安慰著悅心。
杜蘅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她的掌心，紋路錯綜復雜，一條斷紋，橫在其中，生生的切碎了姻緣與慧根。
她有些恍惚，明明自己也沒見過這樣的架式，才出手傷了人，那人也因為自己而喪命。可她卻好像一點也不慌張。
舊時在冷宮之中，她想練箭的時候，悅心就會替她扎草靶子，箭入草靶之時，靶心輕顫，她就算在數步之外，仍能感覺到那細微的晃動。
而箭尖沒入人體，卻是不同的感覺。她好像可以听見肉身撕裂時的層層蓽剝之聲，箭尖先刺穿了皮膚，然後就肌里，最後是骨骼。
射箭不是剛憑練習就能射好的，要用活物練眼力與反應力。就像耍刀練劍一樣，只是對著草人劈砍，除了能長些力氣外，沒有別的用處。
這道理是杜蘅自己慢慢悟出來的，她曾試圖射過一只飛過冷宮去南方過冬的大雁，但箭幾近離弦之時，又收了手。
因為想到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就算是只鳥，也有窩里嗷嗷待哺的小鳥等它回去團聚吧？何必要讓自己一時的意氣，害得別人妻離子散？
不忍心殺生，只好想到別的法子，拿落葉代替活物，練習眼力。幾年下來，雖沒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但也差不多了。
只不過這份差事可苦了悅心，沒事就要抱著冷宮里那幾棵大樹替她搖晃葉子，那些樹活了也有些年頭，樹腰比悅心的腰還粗……
她今天，是第一次射活物，還是個大活人。那人死後，不會找她索命吧？
想著想著，原本清白如玉的掌心，突然在眼中，卻變成一片緋紅。
她看著那片紅色從最初的一個小點，慢慢蔓延成一灘血漬，明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幻覺，卻移不開眼楮，心頭像是壓了千斤萬斤，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