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兩側的樹木飛快倒退,杜蘅被莫羲錚牢牢困在懷里,看著姑墨離他們越來越遠。宏偉巨大木制的城門,漸漸地變成一塊褐色的傷疤,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不放!要麼你跟我走,要麼你現在就殺了我!」莫羲錚挽緊了韁繩,用力夾住馬月復。他要帶她離開這里,讓她恨他吧,就算是恨她,也別離開他。
火紅的夕陽映在杜蘅臉上,給蒼白的面上憑空抹了一層紅暈。她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迎風而落,從眼眶到面頰,冰冰涼涼地一路蜿蜒,最後干涸,升華成了霧氣,消散在風里。
一個人有多少血可以流失?汩汩地細流,依然自他胸前的傷口涌出。明晃晃的匕首還插在那里。不用她要他的命,只要這樣,不救他,他也堅持不了多久。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難道說她還有什麼可以讓他利用的地方?
他的懷抱,還是溫暖的,可用不了多久,這份溫暖就會轉而冰冷。
紅顏未老恩先逝,最是無情帝王家。是她錯了,她怎麼能向這樣一個充滿野心的男人去奢望一份那樣無求的感情。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早就了解。所有的脆弱,感情,對他來說都應是笑話。他要的,只是天下。而她的感情,注定只是他鴻鵠之志的陪葬。
「我不殺你,我沒有你那麼狠心。莫羲錚,我想回家,讓我回家吧……」有親人的地方,才算是家。她的家,在哪里?哪里還有她的親人?
「好,我們回家,我帶你回赤谷,我給你一個家。」見她不再像剛剛那樣執拗,莫羲錚的心緩緩松了松。胸口上刀傷失血的速度,比他預計的要快一些。他甩甩頭,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楚。
「是麼……」杜蘅一點一點地仰起臉來,認真地看著他,愴然一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微笑道︰「可是,我卻不願意和你回去呢。」
這一回,莫羲錚正好低頭與她四目相對,將她的眼神與淒愴笑容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驀地感覺到一絲異樣,還未待他琢磨出來,便已驚聲尖叫一聲︰「不要!」
這一聲淒婉哀絕,悲慟天地,將最後一抹夕陽余暉編織的一幕溫靄生生地劃破。
不知不覺間,他攬著她的手,早已因她的幾句話松懈了。
他原以為,她終是擁緊了他,將他視作依傍,她累了,他要帶她回家。
可是,他錯了。她累了,卻不是要隨他歸去。她擁緊了他,不是為了絲蘿托喬木,而是為了讓他松手。
他松懈了,于是,她才有機會掙月兌了他,她才有機會奮力地朝急速掠過的地面撲去。
生死一瞬,莫羲錚只覺眼前的杜蘅,如蝶翼輕輕起落,下一瞬,便會消失了。命懸一線,他放開了握韁的手,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憑著本能使勁了全身力氣,俯身探下抓住了她
的手,在她身體離地只有寸厘之處,將她生生拉起。一個反復,自己的身子急速下墜,兩個身影相纏,最後觸地,他以身為墊,生生挨了那致命一震。
風馳隨莫羲錚出生入死許多年,早已通了人性,就在杜蘅跳馬的那一瞬,便仰天長嘶,緩了下來,正是這關鍵的一緩,讓莫羲錚墜地時減少了不少沖擊。隨即兩人一起摔在地上,滾出老遠。
杜蘅與莫羲錚抱在一處躺在地上,兩人誰也沒有力氣再動。地上滿是尖銳地石塊,將他赤.果在外的手臂劃出道道血痕。
杜蘅睜大了眼楮,看見一絲鮮紅的血液從他嘴角緩緩淌下。那柄匕首已經悉數沒入他的胸膛之中。
「救我做什麼?莫羲錚,難道我對你還有什麼利用的價值?你若真是為了我好,就不該救我。」杜蘅淒然一笑,伸手去拭他嘴邊血跡。誰知剛剛用指尖抹去,莫羲錚便一時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猩紅猩紅地鮮血,吐在了她掌心,沿著手腕,往袖里流去。
片刻,暗香羅袖,已是觸目驚心一片。
「別走……小九……和我回家……」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仍不忘抓緊了她的手。他的聲音已經喑啞,巨震之下,髒腑皆傷,他卻還在堅持著。
別走,若我做錯了,請留下懲罰我,不管多難,多傷,我都可以堅持。但是,請別離開我,給我最後的,最後的這一次機會……我絕不會再讓你哭……別走……
風馳緩步走回莫羲錚身旁,用它碩大的頭顱輕輕地頂著莫羲錚,想將它的主人喚醒。它的背脊上布滿了他的血,觸目驚心。
「莫羲錚!醒醒!」他已不能回答,一動不動地躺在細碎的石礫之中,對她的呼喊置若罔聞。
杜蘅緊咬著唇攬過馬韁,翻身上馬,回頭看一眼莫羲錚。殘陽如血,將他籠罩在一片暗金余暉之中,他身下的血跡慢慢地浸開,形成一小片濕澤。
心里有些悸動,在黑暗中慢慢地探出枝芽,那份超過了恨和埋怨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不管是什麼,她都不能讓他死在這里,看著他逐漸蒼白的臉色,讓她再恨他,再怨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他。找人救他,不管怎樣,也要找人救他!
風馳載著她,向著來時的方向一路疾馳而去。
「連祁!快去救莫羲錚,他受了重傷!」遠遠地看見一匹白馬,迎著她奔來,杜蘅勒緊韁繩停下風馳。
連祁眼中有火光跳耀,向著她指的方向驅馬跑了兩步,見杜蘅沒有跟上,又停了下來。
「那你呢?」她不跟他一起回去?
「我得去找蕭明樓,你若是想他活命,就快點帶他走!」
(故事是老天給的,我,只是個說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