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陽郡里等候的人一大堆,兩個築基期一個結丹期修士,氣鼓囊囊地,顯然是被元雪融禁足于此;斛律金的兩個兒子;爾朱榮的兩個手下,一個叫高歡,一個叫侯景。
酈道元按照元雪融的指示,逐一打發,讓自己的手下領著斛律金和爾朱榮等返回洛陽。
向天雲模了模老大斛律光,對斛律金道︰「此子根骨似乎不在雁臣你之下啊」,斛律金擅射,人稱雁臣,但得到修仙者夸贊兒子,卻是頭一回,嘿嘿一笑,領著倆孩子走了。
爾朱榮也帶著兩名手下來辭別,向天雲卻僅是點點頭。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侯景是個跛子,高歡帥氣,卻都和爾朱榮一樣暗藏絲絲戾氣。
但三個修士執意不走,酈道元也沒有辦法。
向天雲悄悄地問原因,元雪融道︰「禿發嵩老師出海去了,讓他們三個保護我,我也沒有辦法。」
于是隨便他們。酈道元再取出《水經注》、《本志》和《七聘》,讓向天雲閱覽。
向天雲拿出兩枚玉簡,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暗暗把所有內容用神識復制到了玉簡中。然後三人往西行,進入一片連綿的山脈中,正是堯山。
堯山山水雙絕,秀色自不必多言,相傳為堯帝之孫劉累祭祀先祖之處。
但堯帝本是帝嚳高辛氏一脈,應該住在向天雲的老家商丘附近,子孫為何跑到魯陽?
帝嚳一共四妃,元妃是姜原,生棄,即後稷,大周的始祖;次妃簡狄生了契,「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是商的祖先;次妃慶都,生堯;次妃常儀生了摯。
帝嚳過世後,由長子摯繼承帝位,號青陽氏,但據說為政不善,九年後禪讓給帝堯。
實際上,上古時期,可以確定的是知其母,父親並不能確定,因此才有諸如簡狄吃了燕子蛋生契;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如孕,生了兒子為何叫棄?因為害怕,把孩子扔了,幸好棄命大,怎麼扔都不死。
母親這一脈是清楚的,至于父親這一脈實在當不得真,比如大禹,他的父親可以確定,為何?因為大禹一出生就和和父親鯀是最底層,但成名後也算作顓頊的曾孫。只是鯀治理不好水,便被流放,還被處死,他這黃帝後裔實在不怎麼高貴。
更有趣的是後人,比如前秦國主苻健,明明是氐族,父親是苻洪,也來一個傳說︰母羌夢大羆而孕之。大羆就是大熊,這就和黃帝有熊氏也掛上鉤了,也成了黃帝後裔,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不盡數。
顓頊高陽氏帝都商丘,帝嚳高辛氏帝都商丘東南的亳,都是很清楚的。但劉累為何跑到魯陽,據說他因為是堯帝嫡系,學得御龍術惹的禍。
堯舜禹這三帝是同時代的,大禹開國夏朝後,有一任夏王名叫孔甲。司馬遷說「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但這**之君卻得到上帝垂青,送給他兩條龍。他自己不會養,于是劉累上任了。
但不知是學藝不精,還是龍太嬌貴,雌龍死了。劉累一慌,獻上龍肉,孔甲覺得好吃,吃完還要,劉累于是趕緊逃跑,就到了魯陽。因為不忘祖先,設立祠廟,于是這里的山,便成了堯山。
元雪融似乎對這里頗為熟悉,笑道︰「等我哪天在宮里住厭了,干脆搬這里算了,到時酈太守可要關照一二。」
酈道元一頭冷汗︰「大長公主玩笑了,即便是你有意到此修行,恐怕那時我也不在了,我這脾氣哪能在官場混得長久。」
這酈道元有一段時間跟隨拓跋宏做侍從,元雪融和他較熟,知道他是個直性子,也不見怪,單等向天雲得到好處,便和自己去開掘那神秘寶藏。
墨子歸隱之地人稱「黑隱寺」,是一個偏僻的山村。有太守出面,自然輕易地找到了墨家弟子聚集的地方。近兩百名強健的漢子在這溝里忙忙碌碌,或讀書,或干脆關著門,沒人知道他們在干什麼。
至于要找出他們的首領,大名鼎鼎的「鉅子」,更是難如登天。看看這窮山溝,看看他們衣不蔽體卻赤膽忠心的樣子,任誰也沒有膽量去盤問搜查。
諸子百家中,論組織嚴密,論神出鬼沒,論技能強悍,論源遠流長,論善行善念,論知行合一,論一諾千金,等等,沒有誰比得上墨家。即便儒家學說控制了廟堂,也不行。
實際上從墨子開始,「鉅子」絕不做官,但卻鼓勵弟子入仕,是以歷史上的一些大忠臣是否墨家子弟還真是難說。其組織太過嚴密,根本不會自己暴露身份;如果出了叛徒漢奸之類,估計也活不過三天。
當年最後一個被確認為「鉅子」的月復黃享(黃享為一個字,音「吞」),他的兒子殺了人,秦王準備赦免,這位父親卻說︰「墨子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刑!」于是殺了。
但墨家和道家不同,道家希望絕聖棄智,不要任用賢者,因為那樣是反動的;墨家尚賢,其人生信念卻是成為聖人。
其實向天雲神識一掃,很快就發現躲在溝溝里的漢子,分成了三組,一組自說自話,好像在說書一樣;一組兩兩相對,辯駁得面紅耳赤;還有一組卻在煉器,什麼木匠、鐵匠等不一而足。
太守和修仙者自然是賢人之列,于是三人得到禮貌款待。
向天雲說明來意,並拿出了那顆紅寶石。接待的墨徒大喜,連忙拿出《經》上、下,《經說》上、下及《大取》、《小取》六篇送給他。
墨子「兼愛非攻」等理論,世人皆知,但當下這六篇卻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而墨子之所以鼓勵弟子入仕,正是要廣泛傳播自己的學說,現在有修仙者求知上門,自然大喜。更高興的是這顆紅寶石,他是煉器老手,絕非向天雲這種抽點時間進煉器室的半桶水,掂量一二,心中有譜。
「道長需要用這顆寶石做什麼?」
向天雲又拿出兩塊低階靈石,再拿出一幅草圖,「我的朋友說這種寶石耐高溫、耐低溫、耐腐蝕、高強度、小比重。我需要你們幫我煉制十三根針,可以當著箭來煉制,把寶石熔煉之後,摻進箭中。鐵器我沒帶,這兩塊靈石權當材料和辛苦的報酬。」
墨徒得兩塊罕見的靈石,更是滿意,連聲答應,便走了。
三人知道還需要等待幾日,便準備游覽堯山,但意外發生了。當酈太守介紹向天雲給這一代的劉氏族長時,老人熱情地捧出了一些秘典。結果向天雲便哪里也沒去,完全被這些古籍吸引了。元雪融和酈道元等了半天,不耐煩,只得先去游山。
等他們游山回來,酈道元也被向天雲逮住了,且倆人躲在室內嘀嘀咕咕,偶爾還爭得面紅耳赤的,元雪融只能孤身進山了。
又過了三日,墨徒悄然送來十三根箭一般長度的針,向天雲這才長嘆一聲,結束了魯陽之行。
元雪融模了模這十三根稀奇古怪的針,不耐道︰「勞煩太守自己回郡府,我和向道友就先行告辭了。」
酈道元抓住向天雲的袖子,還要說什麼,向天雲搖搖頭︰「算了,可能窮我們一生都無法解開的謎團,不說也罷,我們有緣再聚吧。」
向天雲跟族長辭行︰「老人家,這里是個好地方,以後天下劉姓怕是都要以此為宗,我又機會一定再來叨擾。」
老族長已經被他和酈道元搞怕了,收回那些典籍,連聲諾諾,送客走人。于是二人又和酈道元告別,分道揚鑣,卻是往南而去。
「向兄,你們神神秘秘地談論什麼呢?」
「一些或許根本沒有答案的事,元道友還沒有告訴我,為何單找我去發掘寶藏呢?」
「這還不簡單,我要是帶著幾個大魏的修士前去,半路上估計就被你們荊州修士攔截了,帶著你這煉氣期的南朝修士,那就大不一樣了嘛。」
「……你真精,不過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
「不會,一則那寶藏幾乎無人知道,再者我們兩個小修士去挖點礦,就好比兩只小老鼠去偷點菜油,誰有閑心來管?」
「……好像有道理。」
「你還沒說你們到底談論的什麼呢?」
「你不會有興趣的。」
「說嘛。」
「我要是說夏朝和商朝是兩個平行的朝代,而顓頊是蜀王,也是大禹;那帝嚳是鵠王,也是柏灌,也是商均,你信嗎?」
「……前面有塊石頭,你小心點啊。」
兩人往南,接著又轉向東,兩日後,便進入了南陽郡地界。此刻南陽郡表面上屬于北魏,實則被包圍在荊州、雍州、梁州、司州之間,是兩朝戰爭中的一個變數,說是誰的,話未落音,或許又易主了。
元雪融東張西望,走走停停,似乎在找個合適的地點。向天雲用神識掃視鄭潛那份玉簡,玉簡的地圖是齊朝的,雖算新版,南陽郡卻標記在齊朝手中。
丘陵起伏,楚國當年修築的長城還歷歷在目,向天雲小聲道︰「這里是方城縣吧?」
元雪融嘻嘻一笑︰「向道友果然冰雪聰明,看見長城就知道方城的由來。」
向天雲經常被搶白,也習慣了,「元道友賊頭鼠腦,究竟打算在哪里下手?」
元雪融藍眸一瞪︰「這礦佔地非常大,地方早已到了。不過你看到前面那宮殿沒?我們必須要繞開一些,那里有你們南朝修士,再東北去一點,就是魏國修士集結的地方。」
宮殿綠樹掩映,彤色磚瓦,瞧著規模挺大,覆蓋了方圓近五十畝,要避開其視野,的確有些難度,向天雲嘀咕道,「誰把宮殿修在這里呢?」
元雪融笑道︰「听說過糟糠之妻不下堂嗎?」
「當然。」
「就是因為這句話,這宮殿才出現在這里害人哦。」
「……和這又有關系了?」
「那是光武帝劉秀的大姐,湖陽公主修煉的地方,叫煉真宮。她為什麼來呢,因為她丈夫去世後,看中一個叫宋弘的男子。
劉秀布衣出身,和大姐的關系挺好,就把宋弘找到,讓公主躲在屏風後面听。劉秀對宋弘說︰‘俗話說,做了官就換朋友,發了財就**子,這也許是人之常情吧?’宋弘回答說︰‘臣下听說,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所以啊,劉秀就對公主說了︰‘老姐,這事辦不成啊’公主死了心,就讓劉秀找塊地方給她守節修真。他們本就是南陽人,所以就是這里了。」
向天雲一頭冷汗,想了想,忽然道︰「我有個辦法,一定可以躲過修士們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