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深嘟了嘟嘴,輕動作上車,把東西放到了後座上,扭頭望著他的睡顏。
夜風從車窗外涼涼地吹來,把他落在額頭的一縷短發吹動,田深的心仿佛也動了一下,暗嘆口氣,俯過身去關車窗,免得他再被吹感冒。
要撤回身時,身體卻被他環住,稍稍用力,貼在他胸前,耳旁,響起他的呢喃,「老婆。」
田深呼吸略重,低頭看他,但關了車窗,車內昏暗,無法看清他的臉,也無法確定他在說夢話還是醒了,馬上又听見他低沉的嗓音響起,「看傻了?」
田深知道上當,當即撤身,他及時抱緊她,使兩個人的額頭抵在了一起,呼吸相聞。
他的眼楮在黑暗中明亮的像星辰,直直地看著她,她怕被吸進去,趕緊別頭,氣悶道︰「你就會裝。」
歐燁天現出無辜,低低說,「我真睡著了。」
田深用著力量支撐自己的身體,不致于整個都趴在他身上,可是,她發現,這種力量正悄悄流走,歐燁天的身體像塊磁鐵似的吸著她,又像一團棉花似的使她想陷進去……一定是夜晚的緣故,一定是車里太安靜,她掙了一下,招致他更緊的禁錮,低斥道︰「放開我,你不熱啊,我們還得回大宅吃飯呢。」
他只是更緊地抱著她,良久,低聲說,「你為我布置的辦公室,我很喜歡。」說罷,放開了她,田深怔了一下,趕緊坐回副駕駛座,臉頰發熱。
神經病,這些天總是突然說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可她的心,有被融化的跡像。
為掩飾,她一手支在車窗處,往外看。
到了大宅,田深和歐燁天各自拿了一兩樣東西進門,客廳里歐南和裴娜都在,六歲的歐燁婷正趴在地毯上玩積木,看見他們,歐南和裴娜都很高興。
裴娜挽著歐南的胳膊,小聲地激動說,「帶了東西!我說的沒錯吧。」
歐燁婷已經驚叫一聲,小跑著撲過來,「大哥哥!」
歐燁天笑容溫暖,伸臂接住歐燁婷。
他雖不喜歡裴娜,但對六歲的歐燁婷還是比較疼愛的,畢竟,她只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歐燁婷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指著田深,哄著說,「還有呢?」
歐燁婷笑的眼楮眯起,露出一顆小虎牙,「嫂嫂。」說罷,探過頭,同樣給了田深一個吻。
田深笑了笑,把大布熊遞到歐燁婷臉前,「送給婷婷,喜歡嗎?」
歐燁婷睜著黑溜溜的眼楮,嘴巴也成了O型,愣了一下,才呼出聲,「哇!好大的熊寶寶!」
這話,把客廳里的人都逗笑了,這只熊對于歐燁婷來說確實很大,估計她只有拖得動的份兒。
裴娜笑容燦爛,走過來,替女兒接了布熊,對他們說,「快進來吧,別在門口站著,就等著你們開飯,歐南都等著急了,說要打電話呢,我說,cathy和ken很守時,果真,說著,就來了。」
她話語里帶著討好,歐燁天卻不看她,直接朝歐南走了過去,恭敬又親昵地喚了一聲,「爸。」
歐南指指沙發,「坐吧。」
田深見狀,也走過去喚了一聲,「爸爸。」
歐南笑眯眯看著她,招手說,「坐爸爸身邊。」
那邊,歐燁婷在鬧裴娜要過來一起坐,歐南看過去,淡淡說,「婷婷,你和媽媽去告訴鳳姨開飯,大哥哥和嫂嫂都餓了。」
歐燁婷一听大哥哥和嫂嫂餓了,趕緊點頭,拉著裴娜就往餐廳里去。
客廳里安靜下來。
歐南直起身子,靠著沙發背,看著田深說,「Cathy,我知道,我們坐下來如果談到田恆,你一定會覺得我有別有用意,但你也是我的孩子,有些話,我要說的,還是得說。」
歐燁天兩手交叉在一起,搭在腿上,唇角的弧度有一刻的僵硬。
田深低著頭,抿了抿唇,勉強笑了一下,「爸爸,您什麼都不用說,我已經沒事了。」
歐南搖頭,語氣間滿是長者的威嚴,「那還那麼緊張鐘志強的狀況?既然醫生說了,他醒過來的機率很小,你就不要再想了,如果他十年不醒,一輩子不醒,你一輩子都要糾結這個問題嗎?你把身邊的人都當作嫌疑人,你還要不要活下去?」
田深不說話,擱在沙發上的手,指甲陷進布料里。她都說了什麼都不用說了,難道今晚回來他們父子二人就是要合力向她施壓,教她放棄鐘志強?
歐南接著說,「我跟田恆,不但是生意上的伙伴,更是好朋友,我最了解他,他是個要面子的人,他已經死了,就不希望有人再去揪他的死因。事實也是,這些對誰都沒好處,除了便宜那些報紙雜志,所以我和你楊叔
叔對這件事一直閉口不談,有時候言多必失,倒會被別有用意的人斷章取義,混淆視听。那天我們在泰國拜過明王本來是要搭飛機回來的,不巧遇到一個生意上的朋友,就多留了一晚,那天晚上一切都正常,吃過飯,敘了敘舊,我們就回了各自的房間,第二天早上我和你楊叔叔在餐廳等田恆一起吃早餐,卻久久不見他下來,我就讓梁勇去叫田恆下來,梁勇回來說沒有人應,當時我們還沒有想到會出事,開玩笑說他是酒喝的多睡過頭了,待請來酒店服務打開門,才看見他倒在地上,的確太突然了,讓人無法接受,但事實就是這樣。燁天應該已經听梁勇說過事情的經過,是不是這樣?」
歐燁天唇線緊繃,點頭,「舅舅……的確是這麼說的。」
田深嘴角微扯,閃過一抹諷刺,父子倆配合的很默契嘛。
歐南繼續說「至于鐘志強為什麼會失蹤,我們也都很奇怪,警方的調查,是他那晚離開泰國就去了澳門,也許是個巧合,也許他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想,他的事情跟我們沒有什麼關系,所以,cathy,你不必為不必要的人再傷神。」
田深抬起頭,微微一笑,「爸爸,謝謝您給我說這麼多,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現在,我只想經營好恆生。」
歐南贊同點頭。
她起身道︰「我去餐廳幫幫裴姨,你們聊。」
說罷,歉了歉身,就去了餐廳。
歐燁天搭在腿上的手拿了下來,眉尖微蹙,「爸爸,其實您不用再跟深深解釋,您不覺得這樣有越描越黑的嫌疑嗎?」
歐南聳眉,「我還不是為了你,我听說最近她和那個宋雋走的很近,施澈又從美國回來了,你如果連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別的就不用做了。」
歐燁天深吸一口氣,強調道︰「深深和他們只是朋友。」
歐南有些動怒,把手機甩到他跟前,「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拿著這種東西敲詐!」
歐燁天一怔,拿起手機,點開里面的一段攝像,再也無法從容,俊眉緊緊擰起。
是田深和宋雋在cepage吃飯的錄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兩人面對面坐著,不時說著什麼,氣氛挺溫馨,但cepage只有他帶著她去,那里的酒也是他特地存的,只有他們兩人一起用,她竟和另一個男人去了cepage,還喝了他的酒。
他緊抿著唇,靜靜的看完,關了錄像,把手機還給歐南,淡淡說,「誰這麼無聊?不過吃一頓飯,要拍就拍點有料的,您不會真的被他們敲了一筆吧?」
歐南起身,聲音沉沉的,「既然上面有我們歐家的媳婦,我怎麼能不買回來?」
說罷,直接進了餐廳。
歐燁天身子後仰,靠在了沙發靠背上,听見田深的聲音從餐廳那邊傳過來,軟軟的,乖乖的,像一股春風。
吃過晚飯,田深幫著裴娜在廚房里收拾,而後又被歐燁婷纏住,回到房里,歐燁天沒有開燈,立即她就聞見一股嗆鼻的煙味,她用手在臉前拂著,打開燈,只見滿室煙霧繚繞,歐燁天坐在窗前的躺椅里,微微蹙著眉,指間正夾著半截香煙。
田深有些無語,好好的吸這麼多煙,還要不要她睡了?
她大步走過去,拉開窗戶,又拿著枕頭在室內扇了一圈,把煙霧趕出窗外,總算,屋里的味道沒有那麼嗆人了。
歐燁天只是靜靜坐著,也不看她,仿佛靈魂不在身上,根本不知道她進來似的。
田深皺眉,走到他跟前,在他又要把煙卷送到嘴里時,奪了過來,「別吸了!」
歐燁天長長地「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淡淡說︰「洗碗怎麼洗這麼久?平時在家也沒見你多勤快。」
田深把煙蒂拈滅在煙灰缸里,哼道︰「婷婷拉著我玩,我怎麼忍心拒絕?你別在這兒坐著了,快去洗澡,洗掉你那一身煙味兒,太重了。」
歐燁天不說話,只是眯著眼楮看她,田深不知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反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目光讓她心里莫明的煩躁,她忍受不了,裝著賭氣轉過身去,「你不洗算了。」說罷,她走到衣櫃前,從里面拿了睡衣,進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出來,竟看到歐燁天還在窗前坐著,連姿式都沒有變。
夜風吹進來,吹的簾尾不住飄擺。
田深蹙眉,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轉性變得這麼深沉了,她走過去,關了窗戶,「歐燁天,你到底怎麼了?」
他唇角動了動,似是在笑,卻沒笑出來,「嗯」了一聲。
田深不懂這叫什麼回答,忽瞥見窗邊的櫃子上他媽媽的照片,似乎明白他為什麼一頓飯的功夫就變化這麼大了。
她暗嘆口氣,俯安慰說,「下周是你媽媽的祭日,不如商量一下,那一天我們都抽出時間,一家人一起去看她吧。」
「有什麼可看的?」他淡淡說著,更像是諷刺。田深眼楮大睜,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他的媽媽。就算是一個普通人,死者為大,他的態度也太不敬了!她有些生氣,問道︰「你有沒有听清我在說什麼,我在說誰,你就這樣回答?」
歐燁天抬起頭,「對不起,我剛才在想另一件事。」
田深有些委屈,緊緊繃著嘴唇,微濕的發梢有水滴落下,落在她臉上,像眼淚一樣。歐燁天見狀,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田深站著不動,眉間是倔強。
他笑笑,拉了她的手,「這樣就生氣了?太不像田深了吧?」
田深搖搖頭,「我不生氣,我只是覺得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不,是從來沒有看懂過。你想坐就坐著吧,我去睡了。」說罷,抽出手來,走到床邊,睡了下去。
歐燁天隨即起身,跟過去,俯身看她,她就閉上眼楮。
他隔著被子壓覆上去,田深立刻弓起雙腿阻止他,低叫道︰「別踫我!煙鬼!」
他看著她像個小獸似的瞪著他,半干的長發鋪在枕上,襯的一張小臉瑩白如玉,黑黑的瞳仁,長長的睫毛,每一處都很精致美麗,鼻端更是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氣,他的心,不禁一蕩,聲音是夜晚獨有的呢喃,「不吹頭發就睡?我幫你吹吧。」
「不吹。」她瞪著他。
「那直接睡。」他笑意深邃,直起身來,褪下西裝,一邊用目光鎖著她臉上的紅潮,一邊一粒一粒解襯衫的扣子。
田深才明白他那句「直接睡」是什麼下流話,腦海里更是現出他今天在茶座美人在側春風得意的樣子,更有以往種種他與楊如雪在一起時的曖昧不明的畫面,她抓緊了被子,搖頭說,「你最好別踫我,我不喜歡髒男人。」
歐燁天的手停在襯衫的第四粒扣子那里,隱約露出里面蜜色的肌膚,臉上升起寒意,聳眉看著她,「我怎麼髒了?」
她鼓足勇氣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跟楊廷凱在一起就沒什麼好事兒!」
他抿了唇,頓了一會兒說︰「原來是這樣,那你今天在茶座就是故意讓蕭雨欣和夏菲難堪的了?演的不錯啊,頗得我真傳。」
田深放下被子,冷哼︰「秋後算賬來了?心疼了?」
他不置可否,卻反問︰「我排擠宋雋時你也一樣心疼?」
田深怒了,掀開被子就把枕頭扔了過去,他接住,笑的輕挑,「這樣就怒了?」
田深抓狂,站了起來,忽想到在大宅,怕被歐南他們听見,強忍著,磨牙說,「不可理喻!」
歐燁天見她高高站在床上齜牙發怒的模樣,笑意淡去,目光變得深邃,仰頭看著她,她起來的太急,又是從被窩里鑽出來的,絲質的寬松睡衣歪斜著,露出一側白皙圓潤的肩膀和精致的鎖骨,但她渾然不覺,胸脯一起一伏的。
這樣的畫面,勾起他心底某種回憶。
他歪頭,饒有興致看著她,不覺伸了雙臂,「寶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