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朱壽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暗斗

作者 ︰ 酸棗面

「多謝余叔,等余叔去東八里堡,小佷一定好好和余叔喝兩杯,有好多不懂之事要向余叔請教,到時余叔可不要吝于指教。」

保安衛西城經歷司倉場門口,朱壽和孫大彪將新領出的量具小心放進車內,朱壽滿臉堆笑抱拳說道。

從保安衛官署甫一出來,上了馬車,朱壽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巴結討好余利本,等到了西城經歷司倉場,朱壽與余利本不僅相談甚歡,還論起了叔佷。

余利本瞧著朱壽稚女敕清秀人畜無害透著股子親切的笑臉,心里知曉朱壽的擔心,瞧向車廂,呵呵笑道︰「賢佷盡管放心,就算余叔大膽不將僉事大人的話放在心上,你我叔佷一見如故,余叔也斷不會在此事上有絲毫馬虎。每月月末,余叔會去交割商稅,這一月一次的飯食,賢佷可要破費了。」

朱壽放下心來,笑道︰「余叔這話說得,小佷哪會是那等小氣之人。余叔來,小佷保證有酒有肉。」

余利本笑著搖頭︰「你那點月銀真要有酒有肉恐怕連兩頓都不夠。余叔要真這般沒品,豈不辜負了你我叔佷的這番情誼,有口熱湯能吃頓飽飯就成。」

余利本擺手阻止朱壽,笑道︰「你我叔佷日子長著呢,賢佷既然認我這個叔,叔自然會替賢佷睜著眼仔細瞧著。」

話說到這份上,再說其他就是多余了。

朱壽臉上的笑意消失了,靜靜的瞧著余利本,抱拳深施了一禮︰「小佷拜別余叔。」

余利本點頭,眼中露出贊賞又糅合著幾許輕松之色︰「雨天路滑,賢佷一路慢行。」

涼風徐徐,拂動雨簾,雨絲踫撞糾結,化作雨霧,漫天飛舞,雨檐下余利本默然瞧著馬車破開雨霧出了倉場大門。

余利本並非世襲軍籍出身,而是地道的讀書人,家在山西太古雖不是晉商中那些數代積累的大富之家,但也有幾間鋪面上百頃田畝。

自從十余年前,中了舉人,可接著無論怎麼努力,這進龍門的雙腿就是無法邁出。晉地重商,商賈之家對仕途都不甚熱心,但余利本是個另類,總覺著付出了十余年辛苦,若是不能謀個一官半職,這人生的第一筆生意就徹底賠了,哪怕做個八品縣丞,這心里也能對得住自己這十余年的辛苦。

因此進京四處打點,費盡周折,終于進了吏部清吏司,听聞到的消息卻又讓自己大失所望。自己家鄉的八品縣丞有倒是有,可是自己卻不能補缺。

問其緣由,是本朝自太祖皇帝始,就對前代歷朝,特別是宋元文官系統機構臃腫,危及王朝生存大加鞭撻,因此這大明的官位從不輕授,就連八品微末之位,也要確實有功于朝廷經吏部考核確實才能授得。

余利本畢竟出身商賈之家,不似那些讀八股文章讀昏了頭蒙了心的蠢人。心知肚明,吏部所言那是朝廷規制官面文章,實下這些七品以下的微末職位都是給那些在其位有權勢的晉籍京官和在其他省份做大員的那些山西老鄉的妻妾娘家和旁系族人預留著的。

灰頭土臉萬般不情願就要這麼掃興回鄉之際,吏部清吏司打發屬吏傳話,文的沒去處,武的倒可考慮。若有意,直隸萬全都司治下保安衛經歷司還有一個從九品的吏目有缺,是清吏司黃郎中大人念你遠路進京不易,不想讓你空手而回,因此又在兵部托了些關系,才為你謀得這個差事。

余利本心知此舉純粹是想賺自己的銀子,雖說差一點就是未入流的小官,可有總比沒有強。就無暇探究這里面暗藏的貓膩,封了五百兩銀子謝了那位黃郎中大人,拿了赴任的手續,到了保安衛。

到了保安衛親身領教,才知曉自己一個外來戶特別是自己還是個讀書人在這世襲軍職眼里不容外人插手的武官系統里面是如何舉步維艱。

本朝自太祖成祖後確立的文高武低,文官轄制武官制度,在武人集團里有多不滿和怨怒,余利本深入其中滋味是嘗得淋灕盡致。

整整十年,余利本再有兩年就到不惑之年,雖然一直勤勤懇懇,小心周全,並刻意淡化自己的讀書人身份,與同僚下屬打成一片,人緣也混的不錯,可依舊還是吏目。

今兒朱壽弄出的這一出,江僉事將他找去,已經心灰意冷準備著尋個由頭辭官的余利本那顆不甘的心又活動起來,意識到這可能也許是自己最後上爬的機會。

身為下級官吏,又曲意小心模爬滾打了十年,同僚下屬對他早就沒了防備芥蒂之心,甚至有什麼私話都願意和他講。因此余利本敢說是對保安衛這一畝三分地各級官吏明的暗的為人知的不為人知的事知曉的最清楚的人。

蔣欽雖是江僉事大人的人,但這一段時日,他與孟指揮使大人身邊的親隨私下走的很近,今兒發生的這一幕,讓他心里暗自揣測江僉事大人會不會是對蔣百戶起了什麼疑心和芥蒂?

指揮僉事與指揮使大人?這念頭乍起,就讓余利本不寒而栗。深知自己若被攪進去後果之嚴重。

可禍兮福所倚,若懼險不敢下水,這一生實在是太沒滋味了,更何況暗里听聞江僉事正謀劃與京里某個通天的大人物套上交情……

不知過了多久,余利本悠悠低嘆了口氣,臉上露出苦澀,喃喃道︰「已經被攪進去了,此身又豈能由己。」收回目光,眼中的猶豫疑惑消失了,豆眼閃過一抹賭徒賭身家才有的寒芒,沉聲道︰「備車,去百戶所。」

站在身後門旁的一名兵卒,聞聲一溜小跑,冒雨向左側偏門而去。

保安衛官署僉事簽押房內。

「卑職是覺著這事既然已經過去了,那小子的利用價值也就沒了,因此想著替大人您找個由頭除了他。」蔣欽滿臉諂笑的躬身輕聲說道。

江彬手扶書案,從紅木圈椅上站起身來,背負著手來到蔣欽身前,卻並沒瞧著他,而是瞧著地上毀損的秤桿,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語調非常親切,低沉地問道︰「蔣欽,你跟著本官多久了?」

蔣欽一愣,眼中閃過疑懼飛快的瞟了一眼秤桿秤砣,臉上的笑容有些發僵,道︰「大人怎麼忘了,卑職未從軍前就跟隨大人。」

「是啊,從宣府老家一同從軍時至今日還跟隨本官的老人就剩你一個了。」

江彬抬起頭,瞧向蔣欽,臉上的笑容透出了幾絲冷意︰「跟了本官有十余年,本官的心性你不應該不知曉,本官疑惑,既然知曉你還敢暗存他念,你心何在?」

蔣欽臉色一變,大人二字剛到唇邊,江彬抬腿急如閃電狠狠地踹在蔣欽胸膛上。

這記力道極狠的飛踹,並沒依力學慣性將蔣欽踢飛撞向幾尺外的紅木豎欞貼紙房門,而是九成力道入體,一成力道將蔣欽的身子向上托起三尺狠狠地摔在青磚地上。

青磚地面發出仿若屠夫將一整只肥豬扔在案板上的沉悶聲響,蔣欽臉色煞白如紙,眼前一陣發黑,胸膛劇痛欲死,但身子剛摔在地上,卻沒有絲毫的猶豫,急忙爬起跪伏在地,顫抖嘶啞道︰「卑職該死。」

江彬虎目微闔,射出陰冷刺骨的殺意,英俊的面容猙獰,冷冷道︰「若不是念在你跟隨本官十余年,做事還算可心的那點子情分上,本官豈能饒你。再敢首鼠兩端,仔細你那條狗命。滾!」

蔣欽急忙爬起,狼狽不堪的退出了簽押房。手撫胸膛搖搖晃晃沿著青磚道向前院走去,煞白的臉扭曲著露出驚恐怨怒交織之色,究竟是誰暗中出賣老子?

蔣欽的背影剛在拱形偏門消失,正房指揮使簽押房的房門悄無聲息開啟一角,孟明哲的貼身親隨鄭銓閃身而出,飛快的瞟了一眼江彬辦公之所,房門緊閉,廊下兩名兵卒目不斜視站立。

鄭銓裝作隨意拂了拂身上十二顆銅鈕青布圓領衫,拾階而下,背負雙手,愜意的在細雨微風中踱步走向偏門。

天空依舊陰雲濃疊,官道上依舊空蕩無人,細雨依舊如絲如霧隨風飄舞,可趕車的孫大彪卻一掃來時的壓抑郁悶,扯著嗓門撒歡的大笑著。

那仿若烏鴉慘死前最後唳叫一般的笑聲,驚得兩側楊樹綠枝女敕葉不斷輕微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巴掌大小的葉內不斷蓄積的雨水也不斷傾瀉而下,如箭雨  啪啪使勁濺打在身下經過的油布車廂上。

拉車的老馬不知是受到孫大彪興奮開心的笑聲所染還是不堪其擾,也咧開馬嘴,露出長長的黃板牙,放聲嘶叫,兩股噪聲交織最大限度的恐嚇著周遭的一切。

油布車簾掀起,朱壽一臉痛苦的探頭出來︰「這怎麼還二重唱了?這是人動靜嗎,比鬼嚎還難听,停停!」

興奮被打斷,孫大彪心里雖有些許郁悶但立時止住笑聲,那頭老馬不知是听懂了朱壽的嘲諷呵斥而有所不滿還是被孫大彪那仿若同類母性的笑聲刺激的腺液沖腦,使勁搖晃著亂草般的馬尾,依舊拼命大聲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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