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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西風興,月冷霜華凝。
不出趙秉所料,聖旨九月中旬到夏州,送旨的依舊是順子,李彥一眼便認出了他,更加相信了趙秉所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保邦馭遠,莫先經武之謀;制爵序勞,斯有懋功之典。草民李彥,材資剛毅,智慮沉深,夙懷忠信之誠,兼究弢鈐之學。方面之寄,居則閱禮樂而敦詩書;整軍旅之容,動則貴攻取而賤退守。名震邊裔之草木,計安夏州之金湯。于是,功多而賞則厚,勸于臣勞,特除為監察御史。欽此!」
聖旨前半部分,的是李彥的品行和夏州的功績,而最後卻來了個急轉彎,封了一個監察御史,牛頭不對馬嘴。
監察御史,又稱巡按御史,隸屬御史台,正七品下。其實御史台中除了主官御史大夫,位僅次與左、右丞相,但常不設。其副官御史中丞儼然是御史台的實際主管,正五品上,其下三院侍御史從六品下,殿中侍御史從七品下,包括監察御史,品次都不高,然監制百官。
監察御史對內,可以監督鄉試、會試以及武舉考試,巡視京都軍營,巡視光祿寺,巡視倉庫,清查錢糧,巡視內庫,皇城等,察糾違法官吏,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甚至可以由皇帝賦予直接審判行政官員的權力。並對各道州縣等衙門進行實質監督,在外巡行,所至地區,皆可審查案件罪犯,調查訴訟案卷,勉勵學校,體恤孤苦老人,表彰善者,清除豪強敗類。
監察御史彈劾不必先稟告長官,也可彈劾台內長官和同僚,但彈劾的事,必須寫清年月與證據,不得聞風而奏,不得以空話詆毀,挑剔細節。出巡復命,御史中丞會覆劾其稱職不稱職。凡御史台犯罪,罪加三等,若有贓則從重論處。
李彥莫名其妙,道︰「臣謝主隆恩!」
順子看出李彥的遲疑,笑道︰「八月之初,也就是主人進京之時,睿親王劉謹一日問禮部員外郎道︰‘何以皺眉?’,員外郎回答︰‘家父染病,悶悶不樂!’,睿親王即刻將其罷黜,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且回家侍父。’然後另安排了自己的人員。皇上一直耿耿于懷,所以今日聖旨故意顛三倒四。一來,為禮部尚書吳出一口氣。二來,可以掩人耳目。」
李彥點點頭,自然明白順子的「掩人耳目」之意。又想起當日進京面聖時的情境,心道︰「怪不得當時,皇上在朝會上講起愚人谷的故事,原來意在諷刺睿親王劉謹。」
「原來如此!」
順子道︰「而且監察御史,雖監制百官,但是能否真正行使權力,還要看皇上的支持。最近兩位王爺合力,權勢滔天,皇上已經步履維艱,自然監察御史的權力也就徒有虛表而已,沒人會放在眼里。」
「多謝公公提醒!」李彥自然不相信一個的太監能出此番道理,必然是出自孝仁帝之口。
「折殺奴才了!奴才這就回京復命,大人也擇日進京,越快越好!」
李彥抱拳,再次道謝,暗道︰「又是‘越快越好’,不知道孝仁帝著急什麼?」
接旨後,李彥不敢耽擱,次日早起,帶著曾冰鴻和周昱輕車簡從,悄悄上路,趙秉送出十里。
從夏州到京城,一路上風沙塵土,顛簸勞頓,且人煙稀少,常常『露』宿荒野,但周昱左右伺候殷勤,兩人並沒有吃多少苦頭。
一行走了半月,才稀稀落落幾個村莊,三人皆歡喜,借宿農家,才吃上了一頓飽飯。
「老者,此去京城還有多少路程?」周昱問道。
老者蒼頭褶面,眯著眼,道︰「老朽生于斯,長于斯,不知京城何處,抱歉!」
周昱無奈,點頭笑道︰「多謝!」于是又向老者買了些許干糧和水酒,用于路上不時之需。曾冰鴻見了,感其細心,念起周瑤,轉而想起曾諶,悶悶不安。李彥卻見周昱市儈,竟利用老者的閉塞,故意壓價,悶悶不樂。
飯後茶話,老者言少語輕,一席無聊,不多久便散了,各自回房安睡。
周昱倒于床上,輾轉反側,想到︰「我乃堂堂楚國太子,竟然淪落至此,奴隸一般伺候兩個民。」心有不甘,爬起身來,從靴下取出一只明晃晃的刀,躡手躡腳出門。
月光灑下,照著院中老者,正坐于青石之上,點燃竹筒煙,悠閑緩緩,四周看著,轉到周昱所藏角落時,眼楮微微一緊。
周昱以為暴『露』,含笑大方走出,剛近五尺,驟然加速,刀光閃出,老者輕輕一「呃」,便悶聲倒地,一股鮮血從脖頸出汩汩流出。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要怪只能怪你太多事!」周昱喃喃道,嘴角一抹陰冷的微笑。
老者年過古稀,孑然一人,房屋自進門處,左邊是廚室和材房,右邊兩個房間,一個自己住宿,一個留給借宿的旅人,中間一個的院子。周昱早早搶了柴房,而李彥與周瑤依舊同處一室,不過中間隔個簾子而已。
周昱穿過院,來到李彥門外,借著微弱月光,只見李彥已安然熟睡,假意呼喊兩聲,毫無反應,便悄悄推門進去,撥開紗帳,帶血的刀,照著李彥的脖子輕輕抹去。
「當」
寒光一閃,周昱感覺虎口震動,刀把握不住月兌手,心知有異,卻見機極快,不待李彥蘇醒,便轉身擋在床前,大喝一聲︰「誰?有膽量的就出來較量,暗中刺殺,偷雞『模』狗,算什麼好漢?」
卻听一女子「噗嗤」一笑,道︰「呸,賊喊捉賊又是好漢行徑?」
抬頭看時,女子紅衣紅裙,立于門口,正吃吃含笑,嘴里回答著周昱,眼光卻越過他的肩頭,飄向身後的李彥。這時候李彥已被驚醒,坐于床上。
「哼!汝是何人?若殺大人,必先過我周昱這關。」周昱一席話大義凌然,卻對那女子的指責一字不提,知道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
「我叫趙萍,走肖趙,萍水相逢的萍。」女子微微一笑,傾城傾國。
這時曾冰鴻穿戴完畢,剛撥開簾子,便見地上帶血的短刀,一聲驚呼,四處躲藏。李彥剛忙躍起,將其抱在懷里,輕拍安慰,眼楮卻一瞬不瞬地盯著趙萍。
「哎呦,她殺死了老伯,可憐他好心收留我們,卻不想遭此橫禍」周昱先下口為強,見趙萍無意爭辯,干脆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個干淨。
趙萍正要話,李彥卻早開口,道︰「人生自古誰無死,老伯一生無咎,死也瞑目,何必計較早晚呢。我們既然恰逢其時,把老伯好好安葬了就是。」
李彥一席話,離經叛道,周昱听了一怔,一時不能接受,心道︰「我以為我狠,沒想到你我更狠。」剛又見李彥漏了一手輕功,不禁心生畏懼。
趙萍搖搖頭,笑道︰「李大人真是一語驚人,妹佩服!」
李彥道︰「過獎!在下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周昱心術不正,留在身邊遲早是個禍患,李彥早想將其遣走,然曾冰鴻與周瑤結義金蘭,情同姐妹,實在沒有理由,一路上只有心防備。
其實周昱門外呼喚之時,李彥已醒,只是不動聲『色』,準備人贓俱獲,卻不巧被趙萍阻攔了。現在雖然周昱信口雌黃,是非顛倒,但李彥苦無證據,而趙萍之話雖實,然疏不間親,曾冰鴻自然傾向于周昱。李彥也只好順水推舟,將此事輕言揭過,以免打草驚蛇。
「大人謙虛,不過天『色』已晚,不便打攪,後會有期!」趙萍完,向李彥眨了一眼,便裊裊娜娜出門而去。片刻,門外馬蹄之聲,越走越遠。
老者既死,三人都沒了睡意。李彥帶著周昱將柴火搬了出來,堆積如山,將老者放于其上,又四面澆了菜油,一把火燒了。
三人感老者恩德,又心愧受己連累,皆對著火堆拜了三拜,于是趁夜『模』黑趕路。
次日晨光熹微,周昱造好飯,叫醒李彥與曾冰鴻,三人飽食一頓,再走一程,縣城在望。
周昱駐馬停韁,抱拳道︰「公子,姐,的就此別過。感激兩位大恩大德,來日定當還報。」
李彥道︰「周公子好,一路順風!」
周昱正要掉轉馬頭,曾冰鴻掀簾從車內探出身子,道︰「周大哥,一路忘了告訴你。周姐姐正在妹家中,可往江州曾家一聚。周大哥姐弟相見之時,且幫妹給家父報個平安,如何?」
周昱聞言一喜,眼楮急轉,不過瞬間即逝,卻依舊落在李彥眼里。
只見周昱手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只是曾家牆高院深,的又是個生面孔,如何取信于人?」
曾冰鴻笑道︰「是妹疏忽了!」著從腰帶上隨意取下一個玉飾,交于周昱,以為信物。
周昱接過,心收在懷內,與兩位抱拳,快馬加鞭,揚塵而去。
李彥望著周昱遠去的背影,喃喃道︰「他怎麼知道曾家牆高院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