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殿下,無學祖元大師從九州回來了。」隨著九州的再次大敗,幕府的統治根基受到了嚴重的動搖,而北條時業從防長快馬送回來的報告也引發了有心人的附和,一時間幕府處在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前兆之中。
「這個宋僧居然沒有死在元寇的刀下。」評定眾們竊竊私語著,顯然一連串的高級武士的死亡名單中沒有加上這個來自異國的和尚,這個結果讓他們聯想起很多、很多的內容。「諸位大人,你們說,元寇會不會讓這個和尚做說客。」
「不管是不是元寇的說客,總歸要讓他進來解說一下九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實上九州發生的一切早就傳遍了整個日本,只不過以訛傳訛,事情已經很大程度上變形了,這些坐在鐮倉城里的御內人也好,有力御家人也罷,說什麼也不相信,元寇真的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操縱惡鬼吞噬了十余萬的大軍,但事實是什麼,完全沒有一個確實的情報。
「對,對,安達大人說得極是,快請無學祖元大師進來。」無學祖元是北條時宗親自派人從南宋邀請過來傳法的禪僧,因此時宗說什麼也不相信,對方會是元寇遣來的奸細,听自己岳父這麼一說,他立刻表示了贊同。
「貧僧見過執權大人以及列位大人。」上了歲數的無學祖元看上去有些憔悴,雖然他是作為日軍的參議在大宰府里被抓捕的,然而因為其是宋僧的緣故並沒有遭到粗暴的待遇,張煌甚至除了有時讓西園靜仁陪著他以外,並不禁止他的自由,但築前、築後修羅場殺伐痕跡以及元軍對待倭奴、倭女的凶殘讓頗受打擊,一直想不明白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個真理的他,始終糾纏著一個問題,這些不久前還是宋軍的新附軍怎麼會一下子如此殘暴了。
「大師勿要如此多禮。」北條時宗讓人安排了蒲團。「但不知道九州現在的情況如何了?另外,」時宗期期艾艾的問著。「听說元軍在九州白日縱出了浮空惡鬼,口吐烈焰、吞噬眾生,才是我軍力戰不支而退,遂招致覆頂之災,不知大師可否知悉詳情。」
「說到現在的九州,只能說人間地獄爾。」無學祖元毫不客氣的點評著自己同胞的所為。「至于所謂浮空惡鬼嘛,宇都宮大人率軍南下之時,貧僧並未跟從,所以並未看到惡鬼噬人的場面。」在場的人一片失望。「然而在前方戰敗之前,大股元軍已然間道偷襲了大宰府,我軍之敗也有前後遭到夾擊的原因。」看看北條時宗並不滿意的樣子,無學祖元不禁捻動了一顆念珠。「執權大人,惡鬼乃是無質無形之物,即便元軍有**力白日喚出,但噬人一說未免荒誕,其他不說,宇都宮大人可是深信三寶,有佛法加持的,又曾會為惡果輕易吞噬,若是真如此,元軍也一早殺過海峽了。」
「大師也說了,召喚惡鬼需要**力,可能是因為元寇召喚惡鬼大傷元氣所以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說到這,長崎賴綱臉色一變仿佛想到了什麼。「剛剛大師所說九州乃是人間地獄,莫不是只有大量的人血才能白日喚出惡鬼。」
平賴綱這麼一說,除了無學祖元以外所有人都一個激靈,好像是這麼一回事,最初兩戰元軍並未有類似的能力顯示,但桃川戰後,元軍在九州肆意殺戮,這鮮血估計是少不了的,要是長崎賴綱沒有說錯的,殺了十幾萬日軍的元寇下一次還有大把的可能把惡鬼召喚出來。
「長崎大人所言過了。」無學祖元微微的擺擺手。「其實貧僧也有機會問過被俘的武家子弟,按他們的說法,貧僧自以為所謂白日浮空惡鬼不過是大號的孔明燈。」孔明燈?所有的日本人都楞住了,這也差距太大了吧,不過無學祖元也承認這個推斷有些問題。「貧僧也一直在琢磨,世間竟有能將人搭載其上的孔明燈嘛?」
「惡鬼之事暫且不再研究。」既然無學祖元也沒有見過真實的情況,既然無學祖元也是在猜,北條時宗也不願意繼續糾纏這個令眾人沮喪的問題。「無學祖元大師,不知道元寇放你歸來是有何條件需要轉述的。」
「執權大人明鑒。」無學祖元沖著時宗點點頭。「元寇之首,征東行省參政知事。」邊上早有人替時宗解說了參知政事的官位大小,一听說是從二位的高官,時宗的臉色就有些發紫。「參政張煌張大人所言,元朝大皇帝乃是萬國尊仰之主,今日元軍伐日並非為了日本國土而來,只是幾次遣使皆為日本所殺,所謂君辱臣憂,不得不統兵罰罪,今日即兩敗日人也算暫洗天子之恥,顧願意就此罷兵言和,然條件有三。」無學祖元伸出三個手指。「其一,日本國當遣使奉珠玉、黃金、珍珠等寶器百千萬貫輸于大都呈于萬乘至尊足下,稱臣納貢質皇子,以此或可稍減大元皇帝之怒。」
「大膽,當年大唐皇帝也不曾讓日本稱臣納貢,還要奉獻人質金珠,元寇這是痴心妄想。」當場就有人叫了出聲,迅即有個出列跪伏到北條時宗的面前。「執權大人萬萬不能答應元寇的要求啊,一旦答應,我等就是日本的罪人。」
「左馬助不要這麼激動,執權殿下還沒有點頭答應呢。」看著一臉大義凜然的大曾彌宗長,長崎賴綱陰陰的刺了一句,要知道他早就看作為安達泰盛的同黨的對方不順眼了,在場這麼多有力御家人,你跑出來裝什麼大頭蒜呢。
「無學祖元大師繼續說。」時宗也厭惡的擺擺手,看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大曾彌宗長退回行列,時宗于是接著問道。「元寇方面不是還有兩個條件嘛,一並說出來吧。」
「其二,元軍張參政要幕府割讓九州。」這話更是引起了一片驚呼,雖然日軍兩戰兩敗,但元軍並沒有徹底掌握九州,而且日軍也不是沒有再戰的能力,這個時候元軍獅子大開口居然要把九州吞下,顯然讓在場的人的不滿得以積聚。「張參政說了,既然天朝大軍已經踏足九州,按照大都皇帝的規矩自然再沒有吐出來的道理,因此若不想讓元軍後續主力次第東進的話,還是用小小的九州換太平的為好,否則,將來會發生什麼,他也無法做主了。」
「繼續說下去。」年輕氣盛的時宗的太陽**上的青筋已經暴了起來,不過對面是他最尊敬的佛教大師,因此他還努力的壓制著心頭的怒火。「元寇還有什麼要求。」
「張參政最後的條件是要求幕府開放日本的貿易,凡是元朝的商人準予其到本州、四國收購土產、礦石、出售大元的商品,而且幕府不得予以阻撓和課以重稅。」無學祖元一臉平靜的把所有張煌的條件都擺在台面上,隨即沖著時宗微微一躬。「貧僧已經把元軍的要求盡數說完,至于如何應答,恕貧僧年老體弱,就不再參與了。」
「也好,來人送大師回去休息。」時宗拍拍手兩名近侍走了進去,一人一手攙扶著無學祖元走了出去,時宗一直微笑著看著無學祖元走出評定間,可等祖元的背影在視線里消失,臉色立刻猙獰了起來。「元寇欺人太甚,你們看這三個條件該如何答復。」
時宗已經說了欺人太甚,調子已經定好了,這還讓下面人怎麼回答才好呢,遲疑了半天,安達泰盛清了清嗓子,這才第一個回應道。「執權大人,若以元寇的條件看來,其實元寇也不想打下去了。」此言一出眾人的眼楮一亮,若是真是如此,幕府還不是沒有希望。「歸根結底還是神風,元寇雖然嘴上喊得凶,什麼大軍東渡,但事實上幾千艘船即便元寇的國力是我朝的十倍,搭載數萬大軍渡海的海船,也未必能在一兩年中得以建造完畢。」
「可是按安達大人的話,若是不服軟的話,一兩年後元寇還是要出兵日本的。」長崎賴綱馬上抓住了對方話中的漏洞。「而且短時間內我軍也未必能驅趕得了盤踞九州的元寇,不要忘了,元寇還掌握著白日驅鬼的秘法呢。」
「其實是不是遣使向元寇稱臣納貢,這個決定可以讓京都的朝廷來做。」看到平賴綱又要跟安達盛泰吵起來了,家老北條時定急忙用話分開兩人。「第三條其實也沒有什麼,原本和大宋通商也是幕府的一條財路,現在元寇自行上門對幕府和各地的御家人也是一件好事,免卻了遠渡重洋的損耗,又多了財稅,何樂不為。」這個時代沒有人會意識到通商會對一個國家造成怎麼樣的影響,因此針對張煌隱藏最深的一條毒計,日本人反而甘之如飴。「關鍵是九州,割讓九州怕是會動搖天下御家人對幕府權威的信心啊。」
「問題是天下已經沸沸揚揚,現在還能讓誰去九州送死呢?武藏守的來信大家也已經拜讀了,三個問題第一個按之前安達大人所推論的姑且不論,第二、第三乃是關系到幕府存亡的,諸位大人對此不可不查呀。」大江泰廣是大江廣元的子孫,當初正是大江廣元的支持穩定了幕府的局面,才讓北條氏在「承久之亂」後確立了獨裁的地位,因此他一向是有力御家人的代表。
「那依宮部少輔的意思是還要議和?」
「是,即便是緩兵之計也好,也是與元寇議和,當然條件不能由元寇來定,咱們得拿出自己的條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