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我等此番就算談完了?」頂著冬季的海風,兩個日本使節在迷迷糊糊在粗粗建成的遠賀縣城里跟西園靜仁、丁宇軒等人蘑菇了七八天,得到的結果卻是若不同意割讓九州,則其余兩條也不用談了的回應,這不禁讓萬里小路宣房大失所望。
「是啊,元寇橫強,三項條款不容我等商榷,此番回到鐮倉恐怕也將是掀起一陣新的風潮。」建長寺元惠遙眺著遠賀川上游漂來的一葉漁舟,也有些感嘆,事實也是如此,雖說幕府並非沒有再戰的能力,但一旦作為最後依仗的東國大軍派出的話,幕府還能拿什麼壓制西國和朝廷的動蕩,也許當東國大軍踏足九州之時,就是幕府覆亡之時了。
「這位是萬里小路兵部少輔大人?」正當兩人低聲交流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兩個日本人吃驚的一抬頭,頓時把底都泄了出來,原來兩個人都是懂漢語的,這也是為什麼幕府和朝廷把兩人派出來的原因之一,只可惜張煌不知道,不但派了西園靜仁而且派了名叫樸南星的麗人通譯,這才使整個會談基本上用日語進行。
「下官正是宣房。」既然已經露出了破綻,宣房也不在隱瞞,直接用漢語做了回應。
「萬里小路大人,下官奉參政大人之命,請閣下赴宴。」發話的軍官沖著建長寺元惠點點頭。「元惠大師還請稍微等待,待參政大人宴請過萬里小路大人,再送兩位返回長門。」
萬里小路和元惠面面相覷,宴請朝廷使臣而不邀請幕府使者,這位據說是元寇最高長官的從二品參政大人倒是好手段,然而明知道這是離間公武之間的小伎倆,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萬里小路卻不得不遵命而去,只留下若有所思的元惠一個人沖著遠賀川靜思參悟著。
「兵部少輔大人。」張煌可沒有委屈自己盤腿和日本對坐的想法,只見他高高的坐在上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公家的代表。「一切草草,所以最近幾日薄待了大人。」
薄待,也許吧,若是以在大陸上的規格的確是有些不夠檔次了,然而在這個絕大多數元軍只能兩天分到一碗魚湯、半個月才能吃到些肉食的北九州,一道蚌肉豆腐、一道白灼海魚、一道松茸湯,再加上一碗大米飯已經是不錯的招待了。
「大人客氣了。」面對眼前這位跟自家國內執政的左大臣一樣品階和幕府執權一樣擁有生殺大權的敵國高官,宣房顯得非常的小心翼翼。「京都朝廷的大宴也不過再多兩道菜色,與之相比,以下官的品階而言,其實這已經不錯了。」
「好,知足者常樂。」張煌笑著示意侍衛替對方滿上清酒。「秋天的時候,我軍也收集了些野果,可惜要釀成果酒還需要時日,這次就無法請兵部少輔大人享用了。」張煌端起自家的酒杯向宣房示意著。「為大元皇帝與貴國天皇壽。」宣房不敢怠慢于是陪著張煌一飲而盡。「為兩國不在交兵。」但第二杯酒很快滿了上來,而且張煌的話意也不好拒絕,于是就這麼第二杯又下去了。「為大人歸國後鵬程萬里。」
「豈敢大人謬贊,其實這杯酒應該為張參政立下赫赫戰功,歸國後公侯萬代而賀。」顯然宣房還是很了解大陸的政治制度的,異性不為王,公侯萬代可以說是大陸上歷朝歷代文臣武將的終極目標了。不過,宣房這話顯然說錯了地方,以他的身份恭賀敵國將領武功赫赫豈不是贊譽對方殺自己人還不夠多嘛。
「也好,」張煌也不點破,只管飲了這杯,隨後吃了兩口菜,又清了清嗓子,萬里小路知道要進入正題了,急忙放下筷子靜听著。「兵部少輔大人,汝可知道王氏高麗之事。」宣房一愣,就听張煌繼續著。「昔日我太宗(注︰窩闊台汗)、定宗(注︰貴由汗)、憲宗(注︰蒙哥汗)三朝幾伐王氏高麗,時值高麗權宦崔氏掌權,妄圖抗拒我天朝大軍,」說到這,萬里小路已經明白張煌這番話的意思。「正所謂螳臂當車、以卵擊石,崔氏自取滅亡之道,而我大元皇帝包容四海,知其國主乃系身不由己,非但不予懲治,而以宗女公主尚之,而今高麗國泰民安,可謂日本之殷鑒。」
「參政大人所言卻是金玉良言。」宣房想了想如此回應道,雖然他有些夸大,但是他的確也是這麼想的,九州雖然比的耽羅軍民總管府要大了幾十倍,但其性質實際上是一樣的,不過是元軍對屬國的監視基地而已,若是能得到元軍的襄助從而推翻了壓在公家和皇室之上的北條鐮倉幕府,這個代價並非不可取。「不過,我朝的情況有些不同,崔氏雖然大權獨攬,然而朝中始終有人與其分庭抗禮,但北條氏在我朝一支獨大,恐怕朝廷也是有心無力。」
「此話怕是不實吧。」張煌仿佛成竹在胸,隨意的目光一掃,其中調侃的笑意顯然讓宣房也感受得到。「要出兵九州,要防守本州,幕府怕是已經耗盡了日本之財,此時既無恩賞,卻又橫征暴斂,恐怕貴國朝廷方面已經在聯絡仁人志士了吧。」
「這?」宣房不敢相信張煌對當前日本的形式居然如此了解,一時間也有些無言以對。
「別的姑且不論,兩次九州之戰,我軍繳獲甚多,若是大人能勸說朝廷答應割讓九州和通商一事,本官可以向宮方出售三萬桿朱槍。」朱槍不同于倭刀,除了槍頭上有一個梭形的槍頭以外通體不說木材就是竹材,對于元軍來說即便是用于制作投擲短矛也是種浪費。「丸木弓也可以出售三千張,白羽箭二萬支。」張煌這是在大清倉,用這些看不順眼的破銅爛鐵換糧食也好,換大陸急需的各種日本商品也好,對他來說都是賺的。「大人意下如何?」
「那第一條?」
「第一條可以按貴國的意思修改。」張煌當即拍板著。「若是日本方面不再橫生枝節,本官可以立刻派人回報大都。」當然,後面這一句就是欲蓋彌彰了,不過,宣房卻是不知道的。「本官可是對兩個和好有極大的期望的。」說到這張煌還故意漏了一句。「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本官可不願久處江湖了。」
「茲事體大,還容下官回到京都向幾位大人以及陛下通稟一聲。」宣房品砸出了張煌的急切,不過正是由于張煌的誤導,他才以為張煌是擔心自己不在朝中,失去了聖眷,因此才準備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在小處讓步,以此盡快達成協議也好風風光光的回國面君。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本官知道大人也無法做主,不過,」張煌又加上了一塊重重的砝碼。「本官以為此事還是宜早不宜遲的,萬一貴國那位權宦知覺了,我軍他是鞭長莫及,但貴方朝廷恐怕就要重演承久之亂了。」
「這塊骨符是你從何處得來的。」被忽必烈冊封為總攝江南釋教的楊璉真迦托著手中這塊骨符,雙眼緊緊盯著面前俯首而立的盧建平問道。
「這是羅古羅思監藏大人的弟子親手送給我家大人的。」盧建平的答話虛虛實實,不過,楊璉真迦不可能去查證,畢竟不知名的蒙古貴冑太多了,不少甚至是他也無法得罪的。「我家大人說了,拿這塊骨符給大活佛看了,大活佛會照顧小人的商號的。」
「江浙行省那麼多官,你為什麼光找到這里?」楊璉真迦雖然貪財,但是並非沒有頭腦,他絕不相信擁有全紅教上下都要膜拜的宗喀巴大人親手制作的法器的權貴會需要他出手相助,也不相信這江南的官中有誰會不賣這樣一位權勢滔天的大人物的賬。
「我家大人跟制國用使大人有所不合,」盧建平依舊一副恭謙的樣子。「而且我家大人此番準備走的是日本的商路,大活佛也知道,皇上現在氣還沒消呢,整日介還琢磨著如何從日本討回這個面子,若是此時,」盧建平說一半藏一半。「所以,還請大活佛玉成呢。」
「阿合馬?」雖然楊璉真迦跟阿合馬一樣是個貪得無厭的家伙,然而這並不代表兩個人就一定會同流合污,事實恰恰相反,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對手,這也是為什麼盧建平敢大膽闖入楊璉真迦的寺院的原因。「若是他在從中搗鬼,倒也是有可能的。」
「是,我家大人也正是擔心。」當然光靠一塊骨符想讓楊璉真迦跟阿合馬斗,哪怕是子虛烏有的斗爭也不現實,不過盧建平還留有後手。「我家大人還說了,若是大活佛願意幫這個忙,這個海貿的利,可以分給大活佛三成。」三成利,只是歪歪嘴罩一個人的確不低了,更何況雖然海貿的利厚,但風險也大,楊璉真迦不用本錢和冒風險拿到三成的紅利,不可不謂是盧建平下了重注的。「而且,第一次也不能讓大活佛白開口,這是我家大人奉上給菩薩貼金的香油錢,請活佛笑納。」
「東珠一百五十顆。」楊璉真迦接過盧建平遞上的禮單,隨意的一掃,頓時兩眼放光。「青鹽一萬五千斤,黃金二百兩,倭刀一百柄。貴上真是客氣。」楊璉真迦將禮單放回面前的蒲團上,沖著盧建平微微一點頭,又將骨符慎重其事的還了回去。「既然如此,你盡管去做,若是江浙行省有人找麻煩的話,讓他們到我這里回話。」
收藏六百差口氣,真是漲得好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