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看到手中的報告,鐮倉城中的正五位下權近衛少將、幕府執權北條時宗勃然大怒。「西國的惡黨如此眾多,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嘛?」
「還請殿下息怒才是,」安達盛泰試圖開解著自己的女婿。「說來說去這些西國惡黨原來也是幕府的御家人,只不過因為幕府為了籌措防範元寇的經費加重了賦稅,而逼迫他們不得不走向了和幕府對抗的道路。」
「依照安達大人的話,此事應該錯在幕府嘍?」雖然安達這番話里試圖輕描淡寫的避開北條氏守護們的橫征暴斂、巧取豪奪才是逼迫西國御家人群起反對幕府的根本原因,但長崎賴綱還是立刻接過話頭,針鋒相對的提出了自己的控訴。「沒有西國提供的稅賦,難道就能抵御元寇的入侵了嘛?大敵當前,他們不思報國,卻為了一己之私擾亂天下,以我之見,實在是罪不可赦,應該予以嚴懲才是。」
「內管領大人,老夫沒有說錯在幕府,但是一味強逼,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若是真的引起內斗了,可最終便宜的是元寇。」安達盛泰眉頭一豎,平賴綱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出言反駁道。「難不成天下大亂,才是長崎大人願意看到的嘛。」
「夠了,叫你們來,不是讓你們來吵架的。」時宗把手上的折扇丟到地上,最高獨裁者的威嚴,剎那間讓兩位重臣都冷靜了下來。「過去一個月,四國、西國出現了三十七起攻擊新任地頭、郡廳和國衙的事件。而剛剛接到的報告,紀伊、和泉、河內三國也出現惡黨劫掠的情況,我現在想要知道的是,該怎麼辦?」
「應該頒布德政令,安撫天下。」這是安達盛泰的建議。
「應該命令各地守護予以嚴厲鎮壓。」這是平賴綱南轅北轍的回答。
「你們呢?」看著繼續唱反調的兩人,時宗的眉頭緊鎖,隨即把目光投向了一旁靜坐不語的其他幾個評議眾們。然而作為五方引付的最重要的評定眾不是身死就是已經出任各地守護,而那些實力較差且資歷較淺的評定眾們或依附安達或依附長崎,因此整個評議還是出現了兩方對峙的嚴重局面。
「殿下,臣以為,惡黨縱橫固然是幕府心頭大患,然而沒有大義名分在手,只要各地守護用命,遲早可以逐一減平的。」正當時宗的眉頭豎成了一個川字的時候,作為北條一族的赤橋時將如是進言著,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這開頭的幾句還是傾向于平賴綱的進剿策略。「現在關鍵的無非是兩條,第一,元寇會不會因為西國的內亂而踏足本州。」
「有些道理,你且說下去。」此言一出,不但時宗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而且在場的所有評議眾的目光也注視到了這位貌不驚人但語出驚人的北條一門頭上。
「臣下以為,元寇固然是強弩之末,然而萬一讓元寇插手的話一切就存在極大的變數,因此,必須先讓元寇放棄北進的圖謀。而要讓元寇放棄北進,一方面需要大友家、島津家以及千葉大人在九州繼續牽制元寇的軍力,另一方面當行壯士斷腕之舉,放棄九州,從而讓元寇安心征討島津、大友等家,以便幕府得到剿滅一切不安定因素的時間。」
「放棄九州?這怎麼可以,傳出去,幕府的聲譽還要不要了。」當下就有人提出了反對。
「山大人所言極是,幕府當然不能公開承認割讓九州。」赤橋解釋著。「但是幕府使臣可以向元寇暗示,只要元寇解決了九州島上的幾支反抗力量,幕府可以承認元寇對九州的事實佔領。」時將的目光掠過場內的眾人,將不同的表情一一收入腦海,他忽然覺悟到,今天怕是自己一鳴驚人的時候了。「當然,元寇可能對此有各種各樣的要價,譬如多要財物,譬如不得支援大友等家,對此,使臣可以盡數答應下來,但事後如何執行,還要根據幕府剿滅惡黨的進程來進行安排。」
「那為什麼不干脆不與元寇和談,直接讓大友等家牽制元寇好了。」又有人質問著。
「若是如此,就怕大友家、島津家為了一己之私和元寇達成和議。」時將平淡的說著,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推斷已經命中了事實的紅心,然而此刻他的說法卻在這日本最高權力的所在地引發了又一次的騷動。「在殿下面前,臣下不敢胡說,但兩家雖然不敢以身事敵,但是到了亡族滅家之際,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卻並非不可能的。」
「大學頭的話有些道理。」長崎賴綱呼應著。「由西國這些惡黨就可以看出,一旦到了家名受到威脅的時候,這些口口聲聲忠義的土豪們會做出怎麼樣的抉擇。」
听著平賴綱誅心的話,安達盛泰眉頭一皺,顯然對方這席話把所有御家人都掃了進去。不過,他卻不能對此有任何的爭執,畢竟眼下西國所發生的問題已經證明了對方所說的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他只能看向赤橋時將。「大學頭,還請繼續說下去。」
「第一是不能讓元寇插手,第二是要讓惡黨們沒有反對幕府的大義名分。」時將把目光回到時宗的臉上,從時宗的臉上,他發現對方顯然是動心了,于是趁熱打鐵著。「現在除了幕府有大義名分之外,朝廷也有大義名分,特別是後深草上皇的院政,對于幕府的威脅可是一如承久之亂中的後鳥羽天皇啊。」
是的,只擁有一定自衛武力的朝廷並非是幕府的對手,然而對方擁有的無形的政治影響力卻是幕府的心頭大患,再加上現而今的幕府遠非尼姑將軍時代的蒸蒸日上,面對元寇和西國惡黨的雙重威脅,幕府可以拿出手的只有兵貴神速了。
「殿下不可,」安達盛泰立刻表示反對。「朝廷雖然有些離心離德,然而並沒有真正表示出對幕府的敵意,再加上後深草上皇還有龜山上皇和後宇多法皇的掣肘,只要六波羅探題能加以防範,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呢。」
「昔日劉備得一衣帶詔而三分天下,」雖然此時還沒有出現《三國演義》的評話,但陳壽的《三國志》卻早就隨著遣唐使、遣宋使以及僧侶、商人流傳到了日本。「而唐國歷史上一道偽詔霍亂天下的事數不勝數,諸位大人不可掉以輕心啊。」
「此事關系我幕府命運,還請殿下三思而行啊。」安達盛泰堅持著,在他的帶動下,大批的評議眾都拜伏了下來,畢竟不管是御家人和御內人,他們都不想將一場可以控制的平亂,變成了波及日本的公武大戰。
「三思而行,」看著一大堆黑壓壓伏在自己面前的人頭和幾個寥寥挺直的身子,時宗猶豫了,畢竟安達盛泰是自己的岳父,對自己也算是忠心耿耿,不可能加害自己的,既然他如此堅決,時宗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本家明白了,來人,先派人前往九州,務必讓大友家和島津家把元寇牽制在島上。此外,」時宗沉吟了一下。「與元寇議和,除了割讓九州以外,什麼都可以暫時答應元寇。」
「各縣要開展禽類、魚類的養殖。」由于普通的日本人是吃不上肉的,而武士和公卿也是因為信仰佛教而不吃肉,因此對于新征東軍來說,蛋白質和脂肪的補充就有了極大的問題,雖然打獵可以解決一部分,然而一方面不可能涸澤而漁焚林而獵,另一方面也沒有足夠的資源可以投入狩獵和漁獲的行列。「我不給你們指標,但是戶戶有雞有鴨有魚,屯屯有牛有馬有羊。」家豬日本是沒有的,需要從大陸輸入,因此暫時張煌不提養豬的事。「三年之後要確保整個各軍每旬能吃上一頓肉。」
「大人,能不能安排水軍出海漁獲。」顯然去年的鯨魚油、鯨魚肉給新征東軍高層們的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周意這個戶部的郎中也對海中的收獲表示了極大的期望。
「水軍的力量不足啊,」水軍的力量不足顯然已經成了新征東軍的最大軟肋,而這種制約也不是一天半天可以緩解的。「工部雖然有了年內開造第一條海舟的計劃,但是水軍這邊目前也最多派些從倭人手中掠來的小船到有明海中捕魚,因此收獲未必可期啊。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得立足于各地民屯開展大生產才是。」
「大人,但這個稻田養魚可是聞所未聞呢。」周意還是有些懷疑的樣子,也是,雖然沒有人讀過《齊民要術》之類的農書,但畢竟大多數也是從地頭上征召的,自古以來就沒有听說過能在水稻田里養草魚的事,這位大人又從哪里翻出來的ど蛾子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只要找到魚苗,等插秧後七天之後就可放養了。」稻田養魚可是多少穿越的大殺器,曾經有著城市小白領靈魂的張煌,很容易從讀過的各種穿越文章獲得這一增產增收的簡單法門。「不過,記得,不能把黑魚這樣的肉食魚苗給混進去了。」
「魚苗也是大問題啊。」
「讓各部下到河川里撈,咱們治下北九州有那麼多的河,撈些魚苗想來也不該什麼難事的。」
「那還有飛禽的來源。」
「歸根結底到最後也是為了滿足各部的口月復之欲,征東軍也是在所不辭,讓他們派人先抓三萬羽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