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就是日本了嘛?」王積翁一覺醒來,船已經駛入了有明海,看著不遠處陸地上那連綿起伏的死火山地形,他有些狐疑的問著身後的馬主事。「怎麼跟旁人說的不一樣,怎麼沒有看到博多灣沿岸的石牆?」
「大人說的是博多灣,那個地方現在怎麼可能再讓咱們過去。」馬主事忽悠著。「大元跟日本人在那里打了兩仗,要是我們過去一準就被認為是敵船給擊沉了,所以我們商號才跟九州方面約定在這個位置登陸,這可是我們商號的大秘密,還請王大人回去保密啊。」
「哼!」王積翁不滿的輕哼了一聲,然而他還沒有進一步的表態,突然視線里出現了一只巡海的輕快船,王積翁的雙眼瞬間一直,伸出手來指著來船,嘴里有些結巴的問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該死!」看著船上清晰可見的東海虎翼軍丙旅林的指揮使旗號,馬主事暗暗的咒罵了一聲,他已經選的是西側船只不多的一條航線,然而卻意外的踫上了水軍的巡邏艦,更討厭的是讓王積翁提前發現了,這下要解釋就難了。不過馬主事也不十分擔心,畢竟已經到了九州,王積翁已經插翅難飛了,于是他信口胡謅著。「不知道大人听說過東海一梟吧,這位現在自號東海大將軍,手下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條大船,各號指揮使,眼前這條就是丙旅林海潮的船,看起來他是得手一票,到日本來銷贓的,來人呢,把咱們東盛商號的旗幟升高一點,免得這些直娘賊的認錯了人。」
看著理也不理自己的巡海快船從不遠處擦肩而過,王積翁揉了揉有些老花的眼楮,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你們,你們居然跟海寇相安無事?」
「看大人說的,大家都在海面上討生活,何必要打打殺殺呢,再說了這一年開往日本的利益少說也有幾十萬緡,東海一梟也不貪心只要咱們進貢五萬緡即刻放行,因此我家商號還巴望著東海能多剪除幾個不知趣的對手呢。」馬主事若無其事的說著。「大人,何不再回艙中休息一會,未時之前咱們就能靠岸了。」
「那好吧,馬主事到港之前,你要提早告訴本官,本官要更衣沐浴保我大元國威不墮。」還有四個時辰,王積翁自然不願意繼續在艙面上曬太陽,于是他帶著官威吩咐了一句,隨後扭頭走了回去,他剛一離開,普陀僧圓海也走出了艙室。
「這是日本了?」圓海名如其人,一副圓滾滾的樣子,不過脾性倒是正宗的出家人,這十來天里根本就沒有給馬主事他們舌忝過一絲的麻煩,再加上對方也習慣了往來于海島之間,所以也從沒有把艙室搞得一塌糊涂過。
「大師,是到日本了。」馬主事恭敬的說著,對于行船的人來說,神佛是可畏可敬的。
「剛才馬主事跟王大人的對話貧僧都听見了。」圓海轉動著手中的念珠,目光下垂,似看非看,但是他給馬主事的壓力卻比虛張聲勢的王積翁要強得太多。「貧僧就問馬主事一句,主事剛才所言是真是偽?」
「大師怎麼說的,」馬主事訕訕的笑了笑。「是真是假現在還重要嗎?還有小半天就能上陸了,屆時大師踏足九州就明白小人說的是不是實話了。」
圓海搖搖頭,面帶憐憫的責問道。「馬主事,貧僧沒有想到貴商號居然還販賣人口,難道不怕天譴嗎?」
「據說大師跟江南釋道總攝楊璉真迦不和,這才被打發到日本充任國信副使。」馬主事的臉色漸漸變了,錯非圓海還算上有道的僧人,他真想一刀把這個從不惹麻煩一惹就是大麻煩和尚給劈了。「朝廷橫征暴斂,江南多有逃人,本商號也是行善,才將這些人送往九州避難,難道這也算是販賣人口嘛?」
「哦?」圓海古怪的笑了笑。「但願馬主事心口如一。」圓海沖著馬主事一禮。「何時到港還請馬主事提請告知,貧僧就不在艙面上耽誤馬主事的正事了。」
「這個和尚!」看著圓海的背影,馬主事撓了撓發癢的發髻,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還真是古怪啊。」
船還是緩緩的靠近了水寨的碼頭,然而平時並不繁忙的築後水寨此刻卻人潮涌動,成群的和族庶民在藍旗軍的驅策下向碼頭邊東海軍的海舟上行去,當然有個別的海舟上裝載的是牛馬、工具和糧草,不過如此一來,東盛商號的船就無法按時上岸了。
「這是怎麼回事?看上去也不像是倭奴啊,莫非?」馬主事等還在疑惑的時候,幾條小船靠了過來,看看船上人那張熟悉的面孔,馬主事這才安下心來,拋下繩梯把幾人接了上來。「宋大人,怎麼港口上有這麼多的倭人?」
「沒事,先告訴你個好消息,主上已經一統九州了,你看到的就是新近擢升的封爵帶著他們的和族庶民趕赴領地呢。」築後海關衙門的正八品通事宋翼宋志堅(注︰書友通天道長推薦)滿臉帶笑的回答著馬主事的問題。「這只是第一批,後面還有和族的封爵要趕赴新的領地,少不得還要借用老哥的船來運幾趟。」
「運幾個倭人沒問題,反正這條船不會回去了。」馬主事和身後的水手們在狂喜之余還是有些暈暈乎乎的。「宋大人,說明白一點,什麼時候咱們東海有倭族的封爵。」
「什麼大人不大人的,要是老哥這回留在水軍里了,我還要管老哥叫大人呢。」宋翼笑著擺擺手。「說吧,這回船上帶來多少新移民呢。」臉色一變的馬主事這才記起這件緊要的事,于是湊過去沖著宋翼的耳邊嘀咕了一陣,宋翼的神色立時為之一變,當下做了一個手勢,陸續上船的十幾名水軍士卒們心領神會的拔出刀劍、擎起弓弩對準了艙室的門口。「老哥,請這位大元的國信使出來吧。」
馬主事應了一聲,走到艙門口通報著,早就換好了官服的王積翁這才威勢十足的帶著十二名身著百戶、鎮撫服色的下人走出了艙室。然而他出了艙門就是一愣,其他的不用說,冷冰冰的矢簇讓他背上冒出了冷汗。
「馬主事!你這個狗殺才,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戲弄本官。」王積翁很快就發現對面的武士其實也是漢人,再聯系起之前看到的所謂的東海一梟的部下,他臉上很快浮起了怒容。「你不怕為你家東主招災延禍嘛!」
「王大人還請勿要動怒,本商號童叟無欺,又怎麼可能戲弄大人,」馬主事神色篤定的回答著,絲毫不理會對面的狂吠。「只不過我家東主答應的是將大人送往九州,並未答應將大人送往日本,現而今咱們不是已然在九州了嘛,大人又怎能說本商號背信呢。」
九州不等于日本,王積翁一愣,對方這是什麼意思,就听得對面武士中一位文官打扮的小吏冷笑一聲。「馬老哥跟他多說什麼,這里是九州,但不是日本的九州而是東海國的九州,既然來了,就乖乖的跟著走,否則。」文官一揮手,一個弓箭手突施一箭,將王積翁身畔一個蠢蠢欲動的護衛給釘在了地上。看著哀哭嚎叫的護衛,對面的小吏滿意的點點頭。「丟上武器,違者格殺勿論。」
「誤會,誤會!」王積翁明白對方真的敢殺人,頓時前倨後恭的向對方作揖求饒著。「本官是大元朝廷派來日本的國信使,是為兩國交好而來,還請這位大人不要誤會了才是。」
「本官沒有誤會,本官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嘛,這里曾經是日本的九州,但現在他姓東海了。」宋翼斷喝一聲。「怎麼,還要我再請王大人邁步不成。」說話間,一名水手沖上去從王積翁身後的護衛手中搶過元帝的國書和國信使的身份憑證,而另一位水手持著解手刀將國信副使圓海從艙里押了出來。「這位大師也是元廷的使者吧,兩位放心,本官會立刻飛報總辦大人,還請兩位委屈在館驛里住上幾日,屆時會有禮賓司的大人來歡迎二位的。」
王積翁苦澀的看了丟下刀劍的護衛被一一押上小船運到了岸上,而傷者也被抬了下去,環顧身邊一眾帶著嘲弄色彩的水手們的臉,他踉踉蹌蹌的攀上了繩梯,倒是一旁的圓海處變不驚,只是低聲念著佛號跟著攀爬下船。
不久幾條小船靠上岸邊,岸上的藍旗軍分出一隊和族武士攘攜著眾人而去。看到這一幕的宋翼放心的一**坐在了水手從艙室里抬出來的那張供王積翁專用的繡凳上,親手研開筆墨。「老賊倒是好享受,不過現在便宜我了,馬老哥派人去把下面的三十二個人叫出來吧,上面說了這叫做現場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