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風之後 正文 162.內戰(3)

作者 ︰ caler

太陽在頭頂上播撒著耀眼的光輝,沿著長長的號稱阪東太郎的利根川,一隊滿身血污的武士正在艱難的跋涉著。雖然之前因為執權北條時宗的病危以及新執權的人選,幕府軍暫時放緩了對上野新田氏及其附庸的征討,但隨著鐮倉政局的逐步穩定,巨大的壓力再一次施加到了南朝一方的頭上。幸而上野的國土面積中有七成是山地,北面的越後山脈,西方白根山、淺間山,南方的妙義山無一成為了上野武士們最好的屏障,沿著國中榛名山和赤城山等諸多名山修築的城砦更是讓幕府軍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不過,在怎麼說幕府都是集中了信濃、甲斐、武藏、越後、下野、房總等八國的聯軍,在異常懸殊的兵力對比下,新田氏一族的城垣不可挽回的逐一崩壞著,想來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新田氏的反亂必將以悲劇收場。

「再往前面就是津久氏的田莊了。」提著一支朱槍騎在馬上的武士放開手中的韁繩,伸手遮住刺目的陽光,四處打量了一番,沖著神情疲憊的手下鼓動著。「再加一把勁,到了莊子里就有水和食物了。」

部屬們的士氣暫時被激昂了起來,于是隊伍在一片小聲的憧憬中繼續前行。然而一刻鐘之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田莊卻宛如鬼蜮一般。道路兩邊是焦黃枯死的禾苗,村口是被蟻獸啃食了一半的尸塊,而燒焦的草屋和完全坍塌的館主的居舍明白無誤的告訴這些歷盡苦難的戰士,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混蛋,是幕府軍的亂取。」不少郎從憤憤的咒罵著,為了確立在鐮倉城中足夠的發言權,安達家需要盡快的征服上野的叛亂者,因此力圖用舀干水的辦法切斷上野豪族對新田氏的支持,而那些從房總、甲斐遠道而來的幕府軍也為了解決軍糧問題或是垂涎當地領主財富而掠奪上野各地的莊園,由此造成了眼前津久氏田莊的慘狀,而這種慘狀在眼前這支南朝軍行來的路上可謂比比皆是。

「主公,」幾個下級郎黨還在罵罵咧咧,一名物見跑到最初那名武士跟前。「找到一名幸存的莊民,據他所說,一支幕府軍就駐扎在附近的茶師堂里,莊子是他們燒的,人也是他們殺的,活下來的女人和糧食也被他們搶到了廟里。」

「有多少人?」武士看著自己身邊不過二十幾人的隊伍,臉色一片凝重,若是敵軍也派出了物見的話,一定會發現自己這支剛剛從戰場上敗退下來的孤軍,但他又不能賭對方不派物見,因此只能期盼對手的軍力不多,不足以追擊自己。「是哪家的兵馬?」

「不知道是哪家的兵馬,但至少應該有五、六十個敵軍武士。」物見根本不可能從精神受到極大刺激莊民那得到確切的消息。「若是主公準備在附近暫作休整的話,臣立刻親自潛過去查探一二。」

「五、六十人?」武士沉沉的重復了一遍,就算只有這些也是自己的一倍以上,然而看看身邊臉上帶著筋疲力盡的手下,他咬咬牙。「讓大伙在莊子外面找一處平坦的林子歇息,你去探查一下,千萬不要讓敵軍突襲了。」

盡職的物見出發了,剩下的武士們在遠離修羅場的莊子外砍伐樹木,搭建營地,煮起了僅有的味增湯。聞著醬湯發散出來的香氣,盡管所有人都饑腸轆轆的,但大家伙都在忍耐著,只是羨慕的看著四條腿的戰馬打著響嚏意猶未盡的吃著青草。

「這里還有一個飯團。」首領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飯團,然而飯團只有一個,在場的可是有二十幾號人,無論怎麼分都是不夠的,于是首領把飯團丟到湯里,醬湯合著米香,頓時把所有人的饞蟲都勾了出來。「等一等,等藤五郎回來再一起吃。」

又等了好一會,物見才從山麓中鑽了出來,而令眾人更加高興的是,物見的手中還帶著兩串已經成熟了的野果。眾人七手八腳的簇擁著物見回到篝火旁,隨即在首領的示意下咬一口野果,喝一口根本數不清米粒的稀湯,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已經查清楚了,對手是信濃的豪族水內氏的一族,兵數在五十人左右,」物見一邊吃一邊報告著。「敵勢的防備很稀松,大約是覺得已經清除了附近豪族的抵抗吧,我潛近後听到的都是飲酒作樂和婬辱女人的聲音。」物見的話讓這些忍饑挨餓的戰士非常的憤怒,敵人如此享受而自己卻像喪家犬一樣,反差也太明顯了。「另外,我小心看了看,寺廟里至少有一百石的糧食。」這個數字更加刺激了饑餓的武士們的味蕾。「主公,您看?」

「一百石的糧食?」首領的眼珠在火光中泛著奇異的光芒,事實上津久氏的莊園的覆滅已經讓他斷絕了在未來幾天內獲得補給的任何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隊伍遲早要因為饑餓而拖垮了。「一百石的糧食。」首領又重復了一邊自己的話,隨即站起來,跺了幾步,伸手撫模了一下自己的愛馬,馬享受的用頭頂了頂自己的主人,冷不丁一把鋒利的肋差刺透了它的心髒,馬不可思議用大眼楮哀怨的看著自己的主人,隨著一聲痛苦的嘶叫頹然倒在地上。「還愣著干什麼,剝皮,吃肉,有了精神,明天殺光這些信濃的狗雜種!」

所有的武士用敬畏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主公,盡管在上野馬並非像西國一樣昂貴,然而普通的地頭也最多不過一家擁有一兩匹而已,如今居然為了保持士卒的體力而忍痛宰殺,這不能不說是破釜沉舟的一搏了。

首領一蹬眼,物見會意的第一個走了出來,隨即一刀斬下馬頭,馬血噴得到處都是,其余人馬上跟進,七手八腳之下剝皮削肉剔骨,不一會除了放在火上燒烤的兩條馬腿以外,熱氣騰騰的馬肉湯再一次傳出了更加誘人的香味。

一夜無語,第二天晨光微曦,武士們提前吃了馬肉充當的早飯,把剩下的烤肉小心的揣進懷里,帶著毅然決然的信念踏上了直面強敵的征程。

「放箭!」看著緩緩打開的寺廟大門,以及從里面走出來的兩個睡眼朦朧的信濃武士,首領一聲令下,幾根利箭頓時飛了出去。然而丸木弓的威力還是太過孱弱,而且南朝軍手中擁有的丸木弓的數目也只有區區四張,因此盡管射的對方渾身失血,但一時間卻傷而不死。「沖上去。」首領拔出太刀,一馬當先的沖上寺廟的石階。「在下山田太郎左衛門盛岡在此,無名小輩受死吧!」

「敵襲!」這個時候受傷的信濃武士才驚叫了出口,然而還不等廟內的同伴反應過來,隨著山田盛岡一同前沖的兩名山田家的武士已經抄起了朱槍,對準了他們的前胸就是一扎。「啊!」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響徹了天宇,頓時驚得那些尚未離巢鳥兒驚惶失措的拍打著自己的翅膀,從而掉落了一地的羽毛。

當那些驚醒的水內氏的武士們提著衣角沖出借宿的佛殿的時候,山田家的武士們已經全部沖進了殿前的小廣場,激烈的戰斗隨即展開了。你一刀我一槍,雙方斷沒有留有余地的可能。透過敞開著的門,佛殿中的小小佛像帶著一絲鬼魅的笑容注視著這一場肢體橫飛、血肉淋灕的小規模內戰。

盡管水內氏的兵力超過山田家的一倍,然而事發突然不少人是從好夢中被驚醒心中本無太多的斗志,再加上對方飽餐之後士氣如虹,一時間完全被壓制著。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憑借著人數上的優勢,水內氏開始逐步扳回了場上的局面。

「在下山田太郎左衛門盛岡。」

「在下水內一郎近康。」

正在這個時候,兩家的主將終于在戰場上正面交手了。這不,才一報名,兩人同時發起了搶攻。一個人采用上段力劈對方的頸項,一個人取中段猛刺對方的月復部,一個錯身,血就不可遏制的流滿了一地。

「水內近康被本人討取!」捂著幾乎要冒出來的腸子,山田盛岡努力的壓制著刻骨銘心的疼痛,扭頭轉回來,看氣管被切斷的對手,無力的在地上掙扎著,隨著他的這聲沉悶的高喝,水內氏的士氣瞬間落到了谷底,這些在女人身上發泄了太多精力的士卒們轉眼間被山田軍打得落花流水,四散奔逃,然而他們想逃也沒有辦法突破對手牢牢控制的大門,又過了一會,戰斗終于落下了帷幕。

「大人,敵勢盡數討取。」看著臉色蒼白的盛岡,手下立刻從後殿被掠來的婦人中挑出兩個為盛岡包扎。「我軍也戰死了小一郎等十一人,四郎次郎他們也身負重傷。」

「你替我盯著點。」盛岡從牙縫里擠出幾個詞。「盡量把幸存者都帶回去,這是山田家最後的希望。」

說到這,盛岡的眼前一黑,隨即墜入了黑暗之中,隱約間他听到手下急促的呼喊聲,然而他無法再做出回應,回家,回家,還有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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