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盡管南北朝雙方通過交易從東海獲得了大筆的糧秣,盡管零星的沖突依舊繼續著,然而大規模的仗卻打不起來了,雙方被迫舌忝舐這自己的傷口,繼續積攢力量,以便在未來的日子里能夠給予對方沉重的一擊。
不過武力的沖突暫時停頓下來,但各種寢反和反間的伎倆卻不斷在上演,這不,南朝方面加重了對新田氏一族的清和源氏的和周防多多良大內氏的策動,而北朝則派人招撫近江反抗的佐佐木六角氏。然而這些豪族們也並非是愚鈍的不知國情的人物,不少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無非是在為各自的家族爭取著最高的利益。
「問田左衛門帶來的消息你們應該也知道了。」大內氏的當主大內弘家面容憔悴,雖然大內家並沒有在這次全國性的大饑荒中蒙受損失,然而多年的征戰還是大大損害了他的健康。「京都朝廷願意用防長石三州太守的地位和從五位下帶刀的官職招攬我大內家,」雖然幕府已經授予了大內家鎮西奉行的地位,然而鎮西奉行之上有西國探題的牽制,對此大內家自然是不會滿足的。「而今何去何從,你們的意思呢?」
「從五位下帶刀固然可以說明主公在京都朝廷中的地位,然而,」一臉絡腮胡子的末武弘親其實是弘家的叔父,繼承了都濃郡末武莊的他是大內家中數一數二的強兵。「與朝廷即將到手的利益相比,三州太守未免過于寒酸了,臣下的意思至少朝廷要將出雲和安芸也一並授予本家。」
「武田氏在京都朝廷麾下奮戰多時,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天下暫時尚未平定,京都方面斷不會讓手下人寒心的。」內藤明家和大內氏世代聯姻,榮辱與共,這才是他一個外人能出現在密謀的會場上的根本原因。「因此京都斷不會將安芸許給咱們的,不如只要求出雲,這樣還有幾分實現的可能。」
「若是不能授予安芸,那就從因幡取得補償。」杉氏名義上還是幕臣,但實際上早在五十年前就是大內氏的傘下了,而當主長盛也是弘家的女婿,作為一門眾的他顯然跟末武弘親一樣是個強硬派,主張利用現在的形勢向京都索取更大的好處,當然這種想法不能算不對,畢竟水漲船高,主家地位上升了,他們也能從中分潤一些好處。
「因幡?」另一位大內氏的分家、來自周防佐波郡的右田三郎左馬聞言頓時搖搖頭。「因幡土地狹隘,山巒縱橫,產出即少又多山火,強要這塊領地對本家的利益並不補益,反而因此要和岩井、氣多等當地土豪發生沖突,從而陷本家日後于被動局面,殊為不智啊。」右田三郎的話听上去好似支持內藤明家的言論只要出雲一地,然而他說到最後卻話鋒一轉。「臣下以為其實應該索要安芸、備後和出雲三州。」
「左馬叔父,你瘋了嗎?」吉敷郡的宇野長弘是弘家的庶兄弘業的長子,入贅同為一門的宇野家之後成為大內家的內管領。「且不要說備後尚不在金澤軍的控制之中,就算最後京都朝廷迫于無奈將備後許給大內家,但六國守護是不是也過于夸張了。」
宇野長弘的話可以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的想法,密室里的絕大多數人都被有田三郎的勃勃野心所震驚了,六國守護是什麼概念,扣除已經割讓或是租借給東海的各處島嶼之外,日本全境不過五十四國,六國守護可就是領有了九分之一的國土了。
「唐諺雲,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如今京都朝廷看似處處佔到上風然而只要幕府在東國騰出手來,形勢隨即有倒轉的可能。」右田三郎卻不覺得自己的打算有什麼不妥的。「若是不能在這之前統合了西國的軍力,京都朝廷拿什麼去跟幕府爭奪天下。」這種推論倒也有些說服力,一時間密室里傳來了嗡嗡的私議聲。「更何況大內家不反,京都朝廷還要兩線作戰,只要稍有頭腦,京都方面自然會做出正確的抉擇。」
「即便京都朝廷方面一時吞下苦果,少不得日後也要對本家側目的。」黑川城主黑川進也是大內氏的分家,他的話猶如在沸騰的油鍋中澆了瓢涼水,頓時引起了更大的爭議。「其他的不說,到時候抽調本家力量遠赴東國,削弱本家實力,最後乘虛而入,這就于本家的初衷不符了。」
「難道三州太守就不讓朝廷側目嗎?」大內家執權之一的大內滿幸替右田三郎辯護著。「其實朝廷遲早要對本家一樣的武者世家動手的,與其到時候坐以待斃,不如現在就提出非分的要求,日後也好做討價還價。」
「在下的意思並非討價還價。」右田左馬還不領情,插嘴把話攬了過去。「事實上本家一定要擁有六州。」看到右田的態度堅決,眾人又是一愣。「只要擁有六州之地,本家日後才能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說著他用手指著掛在弘家身後的西國地圖。「諸君請看,若是沒有了備中、安芸,本家就被牢牢的封在了西國,成為朝廷防備東海元寇的第一道濠垣,而擁有了備中、安芸、出羽,本家就有了東向窺視天下大權的跳板,此事關系到大內家的百代前途,因此不可不爭。」
「天下大權?」弘家半眯的眼楮忽然睜開了。「左馬,此事不可胡說,以本家的力量何嘗有窺視天下大權的野望。」
「主公,我多多良氏也是渡來人,昔日祖先也當過一國太子,如何不能再展祖先榮光。」右田出列跪伏下來,用咬牙切齒的聲音重重的說著。「現而今天下大亂,正是本家的機會,進可以坐擁天下大權行幕府廢立之舉,退可以割據六國並奄有陰陽,此乃萬世之機啊,主公,斷斷不能放棄了。」
「左馬,你知道當日大友家、島津家是如何覆滅的嗎?」弘家淡淡的看著下跪的右田。「就是家中各人為自己算計的太多,最後才便宜了元寇,現而今日本也是一樣,若是一家一姓考慮的太多,最後未免為東海做了嫁衣啊。」
「東海可不是蒙元大帝國,其國力不足,否則又怎麼會攻滅大友、島津兩家也費力良多,而東海自立也必然會遭到蒙元和高麗的敵視,他們需要盟友,而本家會是他們最好的同盟者。」右田依然堅持著自己的主張。「到時候以宰割日本為誘,東海未必不能成為本家的助力。」
「東海國力不足,那為什麼到處可見東海人的商館,為什麼會向西國探題租賃銀山?」還不等家督弘家反駁,另一位家族連署大內入道三位時滿就站出來反對了。「東海還向租借了隱岐,全然是一副景區不斷的樣子,左馬小允大人,你這是與虎謀皮。」
「與虎謀皮?若不能和東海結成同盟,若是本家離反,金澤武藏守向東海請援怎麼辦?入道,我且問你,本家可有力量跟東海元寇一戰?」右田有力的反詰著。「也許到那個時候本家才是萬劫不復呢。」
密室里的竊竊私語聲再度響了起來,的確,在被夸大的東海軍的實力面前,大內家的力量並不足以抵御,這個時候要是京都的援助不至,大內家確實有亡覆的可能,然而即便引來京都的援助,大內家還有資格向京都提條件嗎?
「通過京都朝廷,或許可能讓東海元寇不出手援助金澤、名越兩軍。」大內滿幸遲疑的說著,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其實是十分危險的。
「茲事體大。」討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內弘家當機立斷將會議停了下來。「問田左衛門,」弘家點名著,當初和南朝接洽的那名大內族人出列跪下。「右田大人的問題,你一定要向京都問清楚。」這個只不過是一種姿態,一種施加給京都方面的壓力,而這種壓力能否傳導到東海還是一個未知數。「右田三郎,」弘家的目光又投射在左馬的身上。「既然你一力主張和東海的結盟,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一定想辦法阻止東海軍可能對幕府的支援。」
「臣下明白。」右田左馬頓了頓。「但是僅憑饒舌未必能說得動東海元寇。」
「即便是雙方達成盟約也不過是一紙協議。」弘家的話說得很清楚了,無論如何即便用虛與委蛇的辦法也要讓東海不插手來日的大變。「不過,家中還有一千兩的存銀,你拿去先跟東海采買部分武具吧。」
「右田明白。」右田三郎又沖著弘家拜服了,雖說周防也有幾處小銀礦,但是一千兩對于現在征戰不休的大內家也不是個小數目。「臣一定想辦法約束東海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