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砸了你這廝的鳥店。」
福江鎮里某一處臨街的店鋪里傳出一聲巨吼,惹得四鄰的商家里的客人紛紛探頭觀望,片刻之後只听見 里啪啦的打斗的聲音以及店內器物破裂的聲響。事情大發了,居然有人敢在鎮子里鬧事,當下就有人跑去報告了巡檢。不消一會,一隊藍旗軍在巡檢的帶領下沖了過來,將小店團團圍住。
「大膽凶徒,竟敢在此鬧事,立刻滾了出來,若是三息之內不出來,就要放箭了。」雖說藍旗軍裝備的丸木弓的殺傷力不足,但被射中也一樣疼痛,正好用在這作為治安武器,面對著十余張弓和十幾柄倭刀,店內的聲響很快停了下來,不一會幾個壯漢拖著店主和伙計走了出來。「放開店主。」
巡檢命令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壯漢們照做了,巡檢一示意,幾名藍旗軍收刀走到幾人面前先是上下檢查了一遍,將幾把解手刀起出來丟到地上。雖然藍旗軍的個子才到壯漢的胸口,但是這孩子對付大人的滑稽一幕並沒有引來旁觀者的嬉笑。
「連同店主統統帶走。」直到幾個人被套上繩索,檢視著幾人的通關文書的巡檢吩咐著。「留下一個封門,再派一個去他們來的船把主事的喊來,哼,盡敢在福江這地面上鬧事,他們還想不想做生意了。」
按照東海的體制,只是在州一級設置有常駐的分審院,福江不過區區一鎮原本是沒有資格設立同等機構的。但是鑒于福江的特殊性,盛州分審院破例在福江設有兩名常駐的斷事官,負責福江鎮、福江商港、青方軍港和門川子爵領以及加治木男爵領地的民事、刑事案件的審理工作,至于涉及到駐軍的案件則由水軍方面的鎮撫官來管轄。
「大膽狂徒還不從實招來,究竟系何緣由肆意打罵店主,搗毀店鋪陳設。」等到帶著幾人上島的船主匆匆趕到的時候,斷事官剛好開庭。
「大人,大人冤枉,實在是店主狡猾,我等不甘上當。」大多數看熱鬧的海客對東海法庭的審判嗤之以鼻,他們想當然的認為這不過是一伙妄自尊大的海盜在照貓畫虎東施效顰,不過有些人卻看出了門道,知道福江鎮法庭之後必然有一個龐大的勢力。「我等好不容易從家鄉帶來些貨物,這邊偏說質地不好,這也就算了,給錢還給的是番錢,這也算了,居然幾十枚番錢就要算一錠,一錠在俺們家鄉那可是五十兩銀子的大元寶啊,他們這不是黑店,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肇事者的話一出口,頓時所有人都嬉笑起來,顯然對方是第一次來福江根本不知道福江的規矩。的確,元廷規制的元寶是五十兩一大錠,不過通常元廷並不用這些銀錠進行流通,市面上常見的不過是銅錢和紙鈔而已。但福江這邊市面上卻流通的是東海錢,當一、當十、當五十的三種銅錢,當一貫、當二貫的二種銀錢,當五貫、當十貫的二種金錢。金錢通常只有耳聞而見不到實物,因此銀錢也就成為了大額結算的主要貨幣。而這樣一枚當一貫的銀錢重不過七錢,成色也不過八八分,當二貫的更只有一兩一錢九二成色,因此肇事者拿到手就有不如元廷通貨的感覺。
「蠢貨,這錢是讓你拿回家用的嘛?」帶幾人來的船主快步走上堂中,沖著幾人先是一人一巴掌,隨即向斷事官抱拳躬身施禮著,嘴上還忘不了教訓自己的人。「這錢是讓你在福江買貨用的。」說到這,船主看著斷事官誠惶誠恐的通名著。「在下是霞浦張家福字船主陳大虎,幾個子佷初來乍到,不知道規矩,是打是罰一任大人處罰。」
「初來乍到?」斷事官一笑。「這規矩可是定下來有日子了,上船的時候沒有交代過嘛?」船主大驚,要是被取消了到福江交易的資格,回去家主一準饒不了自己,一念及此,頭上的汗就更加抑制不住了。「那廝,記得了,東海的錢是在東海用,當然你要覺得份量不足可以到四海錢莊里換成銅錢,五萬枚銅錢保證你貨真價實,不過記得要付貼水。」
斷事官的話又引來外面听案的人一陣大笑,沒錯若是覺得銀錢飄飄乎的不實在,可以換銅錢,一貫銀錢換九百三十文,當一、當十、當五十隨心所欲。當然你也可以把元寶拿到這換銀錢,一錠五十貫,童叟無欺,但是要換回去那也就是付二十稅一的貼水。
「啪!」斷事官驚堂木一拍。「念你等幾人初來乍到,本官只做微懲,判照價賠償店主貨物,另支付店主、伙計醫藥費及關店損失、誤工費十五貫,來人,」斷事官丟下一支紅簽。「再每人打上五鞭以效旁觀。」藍旗軍如狼似虎的將幾人拖了下去,不一會慘叫聲就響了起來。「至于福字船,」斷事官的目光投向船主,船主咕咚一下跪了下來。「罰金五十貫,再有騷亂市面之罪,剝奪靖海旗!」
「多謝青天大老爺寬恕責個。」五十貫听听很多,但比起通商之利來根本算不得什麼,只要這邊允許繼續通商,自己夾帶一些私貨回去,這五十貫就分分秒秒回來了,因此一听到如此的判罰,陳大虎忙不迭的應承著。「小的,這就去交罰金。」
一場風波就這麼過去了,幾個倒霉蛋不但被打了**,而且還損失了不小的一筆金錢,回去後更要被陳大虎埋怨,只是白白的成為了一眾海客們的笑柄。不過,等判決執行完畢,日頭也就正當中午了,三三兩兩從斷事官衙門散去的看客或是回到自己的船上或是返回自己借宿的客棧,些許有些身份的則來到鎮中少數幾間酒肆。
「啪!今日給幾位說說的是江南七子北上大漠,這才找到了郭嘯天的子嗣……」同樣是驚堂木,不過這邊的說書先生的評書顯然更讓听客們津津樂道,要知道唐詩宋詞元曲,現而今連元雜劇也不過剛剛開始流行,這幫人又何嘗見過更高一級的表演形式。「……那郭靖將哲別藏好,轉身一人牧放其家門口的幾只小羊來,這時候,只見遠處的塵煙已經近到了面前,一眾騎士拉著了馬,有一人開口問到……」
「東海不是跟朝廷作對的嗎?怎麼這倒有國朝開創的故事?」酒肆是徽州走馬通廊式的結構,不過現在應該稱為東海式的結構,坐在二樓的雅間里,對外可以看到街景,對內可以清晰的听見中庭里名為說書先生的評話,可謂享受之極。
「誰又知道呢。」對坐的人顯然也不清楚內幕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這評書可比看那些支支吾吾的戲帶勁多了,這好玩意,什麼時候也弄到咱們老家去一個。」
「你也別做夢了,走南闖北,我還就在福江听到過有這麼一個。」
「……好了,今天就說到這,預知後情,咱們且听下回分解。」說書先生站了起來。「若要看全本《射雕英雄傳》,那麼各位。東街廣源商號有單回本提供。」
「好啊,居然還有書呢,」听客不知道這是廣告,從兜里掏出一把散錢。「小二,」侍者聞風而來。「去給爺把前面幾回都買來,多余的錢就賞給你了。」
「客官,不好意思,這《射雕英雄傳》的單回本一貫錢一本,您老的錢還差一點。」顯然小二不是第一次遇到食客听了評書之後要求代買單回本的情況了,自然知道價格是多少,一掃台面就給了食客一個明確的答復。「若是您想要《女帝奇英傳》或是《西廂記》的單回本倒是可以買上一本。」
「這麼貴?」
「還有其他的評書?」
兩個人發出不同的聲音,不過聲音里的驚訝聲倒也一致。
對于兩人的驚訝小二只是笑而不語,看到他這般做派,食客還能不明白嗎,隨手丟了幾十文錢過去,接到錢,小二立刻殷勤的介紹起來。「兩位不知道,來福江的人,只要听過評書的,沒有不帶回幾本看看的,而廣源商號里的評話這兩年可是層出不窮,琳瑯滿目少說也有十幾本,不過大多數都沒有完本,所以不少人追著買,就是回去來不來的也托人代買,一來二去,這價錢就水漲船高了。」
「這倒是筆好買賣,」食客之一模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要是買回去自己印了在市面上發賣,倒也是一筆來錢的路子。」
「呵呵,」小二又笑了笑,食客詫異的看了一眼,隨即又明了的丟過去一角銀子,雖然生銀在福江不能流通,但到四海錢莊里換一下即便付出貼水,少說也有一二百文,因此小二眉開眼笑的捏到手上。「兩位客官,千萬不要打這個主意,廣源商號可是東海一梟自己的產業,要是您們買回去自己翻印,就怕東海一梟怪罪下來,兩位客官要因小失大,若要是真想發這個財,倒不如去和廣源商號打個招呼,也好大家發財。」
「這?」吃飯的兩人猶豫了一下,小二也不再多說,躬身一禮,退了出去。「老二,你看呢?」
「我就不信東海一梟能對大陸上的事了如指掌,再說了,這麼多人買書,他知道是哪個干的?」
「也是,那好,吃完了,我們去看看,說的天花亂墜的,不知道這些書真有這麼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