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娘瞪著斐銘,恨不得把他的嘴巴撕爛。
白老四手指比了個六。
六天,還有六天。
京城幫派勢力的風雲變換在即了!
紫月毫不懷疑眼前的他還有扳倒歐陽老大的能力!因為他是白老四,那個想把天下第一高手打敗就會勇往直前的白老四。」朕這次來,是想請孫二娘幫個忙。」
一個朕字將孫二娘拉回現實,意識到站在眼前的女子並非常人,而是手掌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皇上請說。」微微拂身行了個禮。」等五分熱血堂事了,朕希望你能將手中勢力整合,交給歐陽雙。」
孫二娘變色道,」歐陽老大的佷子歐陽雙?」」你也不希望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相殘殺吧。」紫月言下之意是,若不合作,她會用血腥手段收服。
孫二娘看向白老四。
他的頭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願听皇上的吩咐。」
紫月從阮漢宸手上接過一個匣子,」你要朕帶的東西,朕帶來了。若還有其他需要,隨時找他。」
白老四朝阮漢宸感激一笑,卻比哭更難看恐怖。
孫二娘接過匣子打開,一朵晶瑩剔透的天山雪蓮正躺在一剪翠綠絲綢上。」那朕先走了。」
白老四眨了眨眼楮,似乎有話要講。
紫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孫二娘,會意道︰」放心,朕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白老四這才滿意地閉上眼楮。
孫二娘轉過頭,淚如泉涌,隨即又掏出一塊濕漉漉的手巾不安地擦拭著。
紫月無聲地嘆息。
無論武功高強如白老四,還是身份尊貴如父皇,終究躲不過閻王三更召令。
這便是注定的天命……是劫數!
京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滿天鵝毛籠罩在整個城的上空,飄悠閑蕩。
皇宮終于裹上了銀妝。
紫月披著大氅站在雪下,被眼前的雪景迷亂了眼。
記得年少時,父皇也曾坐在亭子里含笑看她和高君卓在雪地里打雪仗,不時糾正她不雅的姿勢。
可曾幾何時,這已成為永恆的思念封鎖在回憶里。」石平,」紫月掬起一把雪,奮力扔向遠處!」去頻州探探高先生。」他們有太多共同的回憶,單純的、沒有任何機心的回憶,只能小心翼翼地彼此分享。」若他不想回來,也不要驚動。」她補充道。
紫月不想勉強高君卓重新回到這個失去愛人的傷心地。
若必須要有一個人承受孤獨,那應該是她。因為這就是成為皇帝必須經歷和成長的道路。
白老四終于行動了。
紫月站在乾坤殿里,由信差傳報著宮外的風聲鶴唳。
京都守軍早得到了命令,只保護百姓和財產,其他全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拳頭早幾年在白老四離開的時候就分別被神風堂和斧頭幫吸收,因此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接收了岳老三斧頭幫,正帶著他們和孫二娘的紅纓會攻向福隆寺——
歐陽雙帶著神風堂的人在福隆寺外于他們對上了。
畢竟是親伯父,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紫月滿意地點點頭,若他真為了自己日後勢力的完整而將神風堂遣走,置歐陽老大的生死于不顧,她會立刻鏟除他,一個連孝都做不到的人,又如何談忠字——
白老四已經攻入了福隆寺。
消息如門外的雪花一般紛至沓來。
紫月特地親手煮了壺茶,慢慢品著。
她不擔心歐陽雙的安危,白老四怎麼都得看她的面子。
她現在等的是……最後的好消息。」皇上。」石平將最後一封信送來的同時道,」福隆寺著火了。」
攤開信,上面赫然是︰歐陽老大、白老四同歿。
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任它化為灰燼後,紫月才幽幽道︰」下令京都守軍抓人,記得,是活捉。」」是。」
先將人放進牢里關個幾天,再領出來的時候火氣也會小一點吧。
她優雅地啜著茶。
五天後,派去頻州探望的信使傳來令紫月震驚的消息!——
高君卓病危!
收到消息的時候,斐銘正在她旁邊。
紫月失態地差點將硯台打在他身上。」高先生去頻州的時候精神已然大好,為何短短一月竟……」紫月雙目赤紅,聲音微微哽咽。
石平站在堂下,斟酌道︰」是否將信使傳來問話?」
無品級的信使傳入乾坤殿大概是破天荒第一次,紫月卻半分遲疑都沒有,道︰」宣!」
信使幾乎是被人拖著來的,跪在下面的時候兩條腿還在打顫。」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他照著戲文上演得那樣,大鞠了個躬。
紫月卻沒空理會他滑稽的模樣,疾聲問道︰」高先生是得了何種病?為何不送來京城由御醫會診?」」高、公公他……」信使舌頭麻得不听使喚,」被打得,不能動。」
她瞪大眼楮,堂堂大內總管太監走到外面居然被人打?!」誰這麼大的膽子?!」紫月的話里充滿戾氣,令斐銘不自覺地皺了眉頭。」是高……高……公公的……家人。」他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紫月放在桌下的手攥得衣服死緊,」你怎麼知道的?」」齊勇城的人都……知道。」信使說話稍微利索了點,」高、公公還被游街示眾過!」
砰!
墨硯和鎮紙齊齊一跳!
信使被嚇得趴在地上。」那後來呢?」紫月勉強沉住氣問。」我找當……當地的知府,把他給……救出來的。」」高先生的傷勢如何?」斐銘見紫月火氣大得說不出話,替她問道。」很重,大夫說拖……最多拖半個月。」信使小心地瞄著紫月臉色,暗暗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拖出去砍頭。
紫月深吸了口氣,」你先下去。石平,賞他黃金百兩。」高家在齊勇城頗有名望,信使能說服知府幫他救人,說明是個會做事有膽魄的。
石平彎下腰,一只手攙著他吃力地往外走。
信使軟得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他肩上了。
兩個人從背影看,頗有難兄難弟的味道。」皇上息怒。」斐銘倒杯茶給她,讓她放松心情。
紫月將茶一口飲盡,朝外喊道︰」石平!」
可憐石平正走到轉角,听到呼喚只好匆忙將人扔下,提著衣服下擺拼命跑回來,」奴才……在!」」準備駕輦,朕要去頻州。」」皇上準備何時啟程?」」即刻!」
石平連磕頭都省了,趕忙跑去張羅。
斐銘嘆了口氣,道︰」有幾句規勸,听否?」既然勸不動,就順著她就好,不要把事情鬧的越來越大。」听听無妨。」紫月冷冷地笑,像只渾身帶刺的刺蝟。
斐銘模著鼻子,」天冷,出門多帶幾件衣服。」現在只有多關心、關心她了。
皇帝的突然遠行引得朝中一片震動。
沈林與秦煥之結伴攔駕。
紫月連見也沒見,就讓阮漢宸直接把他們扔到斐銘的馬車上,一起上路。
可憐兩人匆忙出門,身上本就穿得單薄,斐銘更夸張地將簾布拉起,美其名曰︰賞景。」兩位大人很冷嗎?」斐銘假惺惺地問。
秦煥之哼了一聲。
在他想來,皇帝會毫無預警倉促出門,斐銘是」功不可沒」啊!
沈林笑道︰」帝師出門定然考慮周全。」言外之意就是借幾件衣服穿穿!
斐銘忙點點頭道︰」好的、好的。」他翻出一件大氅,」不過這件大氅是我珍愛之物……」」開個價吧。」吃過幾頓飯後,沈林就將他的品行模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是另一個孫化吉。不過孫大人好歹是為國操勞,斐銘全是中飽私囊。」好說、好說。」斐銘的眼楮笑眯成一條縫。
秦煥之又是重哼了一聲。
過了會,石平過來送了條大毯子,」皇上說秦大人匆忙出門,一定未帶御寒之物。毯子先將就著用,等到了城里再另行添置。」
秦煥之感動地接過來。
沈林郁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皇上說沈大人有斐帝師照顧,想必無需皇上操心。」石平恭敬地傳達完,就跑回紫月跟前去了,留下車里表情各異的三個人。
頻州素以陶瓷工藝聞名于世,其富饒程度在大秦十一州中僅次于京城所在的帝州和奐州。封地領主羅郡王乃是瑤涓大公主的夫婿,與紫月同宗。
紫月聖駕突臨,讓久不聞政事,正在怡紅院喝花酒的羅郡王心里打了個突,連忙連跑帶跳地沖回郡王府。
府里管家早得到消息,調遣嬤嬤小廝手捧各種換洗用具站了一長道,羅郡王一進門便邊走邊更衣擦臉漱口燻香,忙得不亦樂乎。
等到了惜水居外,他已神清氣爽,舉袖溢香了。」公主,融安有事相商,可否一敘。」羅郡王懼內,舉國皆知,他也不以為忤,頗為沾沾自喜。
瑤涓的大丫頭春兒應聲走了出來,先拿了把玉尺抵住他胸前,逼得他連退三尺,到了院子外頭。
然後又量了量他的衣長,轉身回稟道︰」公主,駙馬穿得是自己的衣服。」
羅郡王臉色一紅。
上次為了貪方便,隨便穿了件朋友的衣服過來,沒想到一眼就被看穿了。
夏兒倚著門一邊嗑瓜子,一邊吃吃地笑,說︰」駙馬爺這次又闖了什麼禍了?不會又為了哪家的花魁打了知府家的公子吧?」」沒有、沒有、沒有……」羅郡王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再也不去清香閣了。」
春兒白了她一眼,」少貧嘴,快來聞聞氣味,公主還等著回信呢。」
夏兒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跑到羅郡王跟前,只嗅了一下,就皺起了眉。
羅郡王在一旁急得拼命打眼色。」駙馬爺……」夏兒拖長了音。
羅郡王顧不得春兒還站在旁邊,就猛得作揖鞠躬起來。」至少喝了一夜的花酒,身上狐狸精的臊氣連這麼濃的香都蓋不掉呢。」夏兒笑嘻嘻地跑回門里,探出半個頭來,」我可不敢向公主撒謊,駙馬爺還是明天再來吧。」
羅郡王急了,朝里面大喊,」公主!公主!我真有事!急事!你就讓我進去吧。」
春兒用玉尺攔在他身前,生氣道︰」駙馬爺,雖然外面是你的郡王府,但這里是我們公主的地盤,公主進門的時候可是約法三章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這不是火燒眉毛,我給急的麼!」他討饒似的拱手,」小姑女乃女乃行行好,去回公主一聲!駙馬爺我這輩子都記得你大恩大德了。」
春兒撇過臉不說話。
門里又轉出少女,冷冰冰地看著他們,道︰」公主請駙馬進去。」
羅郡王吐出口氣,感激道︰」謝謝冬姐姐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轉個背又開始姐姐妹妹了。」春兒在他身後小聲咕噥一句。
他可管不了她是挖苦還是嘲諷,大跨步進了房里。
屋子分三間,中間有兩道簾子隔開,隱約一個白衣女子斜靠在最里面那間屋子的躺椅上。」公主近來可好?」雖然看不真切,但他每次來,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駙馬若無其他事,瑤涓乏了。」清清寡寡的聲音,每個字都很無力,卻又裊裊動听。
羅郡王見冬兒擺出隨時要把他」請」出去的架勢,連忙道︰」的確有事。」」……請說。」」皇上昨天出發來了頻州,估計今晚就到平城。」這還是他京城里的朋友私下傳書過來的,皇上連一點風聲都沒露給他。
瑤涓沉默了下,」你是說……紫月要來?」」沒錯。」」那接駕便是了。」」可皇上沒下令各州府接駕,我甚至不知道她老人家來干嘛。」他苦著張臉。
瑤涓沉吟了下。會是來看她的嗎?不像,在宮里的時候,紫月只和兩個哥哥玩得來,她雖然不像玉流與她針鋒相對,卻也沒什麼交往。
紫月政局未穩,不可能有這個閑心。」最來朝中可有什麼大事?」
羅郡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北夷派了使者與皇上和親。哦,皇上前幾天剛選秀。」」選中者中可有頻州人士?」
羅郡王用力地想著,宋鳳坡、李穎、薛學淺……」好象……沒有。」這都是平時茶余飯後的談資,說過就算了,他還真沒認真記過。
瑤涓側著頭,也理不出頭緒。
她在院子里呆久了,早習慣與世隔絕的生活,讓她以紫月的角度去思考顯然有些強人所難。」駙馬先回吧,若有其他消息譴小廝來報便可。」她淡淡道。
羅郡王沮喪地垂下頭,朝門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頭問,」你,還是不肯見我麼?」」相見如何?不見如何?」」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融安,我乏了。」瑤涓澹然道。
羅郡王失望地回過頭,」公主早點休息吧。」
他默默地順著原路回走,背比來時傴僂幾分。
瑤涓靠著窗,手指慢慢在窗欞上比劃著他的輪廓,直至他消失在小道盡頭……
平城城門大敞。
十里紅帛自郡王府邸一直延伸官道,沿途頻州官員按品級高低依次跪拜。紫、紅、綠三色官袍涇渭分明。
羅郡王頭戴紫金六蟒紅寶石頂冠,身穿御賜紫緞金邊雙蟒吐珠圓領馬甲,腳下一雙玉花鎦金靴,站在紅帛上英姿煥發,俊秀異常。
天地交接處,兩隊紅纓黑鎧騎兵端坐駿馬,護著中間的三輛馬車,氣勢肅殺,徐徐前來。
羅郡王一見蓋懸珠穗的明黃馬車,立刻躬身道︰」臣頻州孝嘉順安德羅郡王尚融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車上門簾動了一下。
一個紫袍太監站在車下,喊道︰」平身。」」謝皇上。」羅郡王領著百官站起來,上前一步道,」臣已騰出郡王府做為皇上的臨時行宮,公公看……」」不必勞師動眾。」明泉、、紫月清冷的聲音自簾布後透出,」朕只是途徑平城,還要繼續趕路。」
羅郡王一怔,皇上要趕路?
他與幕僚準備了一天的說辭頓時卡在喉嚨里。」可是大公主已在府里設了宴……」皇上過他家門而不入,若傳了出去,他將立刻成為大秦笑柄。
紫月在車里沉默了下,」郡王與郡王妃的一片心意朕心領了,待回程再來領用吧。」
話已至此,羅郡王也知再說無益,便讓開身子道︰」臣遵旨。」
太監又扯開嗓子喊道︰」起駕!」
百官面面相覷,然後異口同聲道︰」恭送皇上!」
一千帝輕騎旁若無人駕馬自紅帛上踩過。
百官中有幾個膽大的,在帝輦經過時偷偷抬起眼楮,卻見窗簾掀起處,露出一張冷若寒霜的玉顏。
羅郡王府。
瑤涓坐在簾子後,靜靜听著來人的報告。」皇上未下駕輦?」」未曾。」」去的是什麼方向?」
來人想了下,」馬家鎮。」
瑤涓點了點頭,」去吧。」
來人也不多問,磕了頭就走。
她靜思片刻,轉頭對冬兒道︰」讓駙馬把齊勇城最近幾天發生的事調查一下。」
戌時三刻,離齊勇城還有三百里的林子里。
紫月坐在軟墊上,無聊地撥弄著火堆。
阮漢宸蹲在樹上,警戒四周。
秦煥之和沈林裹著毯子睡在車里,幸好紫月走時帶了御醫隨行,這才讓秦煥之這位老先生頂住了一路風餐露宿的奔波之苦。
帝輕騎輪班睡覺,留一半人分散在紫月周圍的四面八方。這片林子此刻與皇宮一般固若金湯。
斐銘從車里找出兩瓶酒,遞了一瓶給紫月。
她輕哼一聲,」你不怕朕又喝醉?」」我看過了,方圓幾里內沒有茅房。」
她將酒放在一邊,」朕不想喝。」
斐銘打開自己那瓶,喝了一大口,」可以驅寒。」」朕不冷。」
他嘆了口氣,」一個人喝酒很悶的。」」你可以找秦尚書。」」他只會用酒瓶砸我的頭。」」沈林?」」他不會砸我的頭,不過會收錢。」」阮漢……」
她沒說下去,只和斐銘相視嘆了口氣。
阮漢宸的可能性比沈林和秦煥之加起來還小。」朕第一次發現,原來堂堂帝師並不討人喜歡。」她話里大有幸災樂禍的意味。」皇上若不是皇上,大概也很難找到喝酒的人。」
紫月板起臉瞪他,堅持沒多久,又撲哧一笑,」帝師真是坦白得讓人可氣又可笑!」
斐銘見她開心的笑了,于是厚著臉皮道︰」這是一門藝術。」
她抬起頭,看著天空,」你說……五十年後,我們還能不能一起喝酒?」
斐銘怔了下,轉頭看她。
紫月也偏過頭來,烏黑的眼珠比夜空還幽深。」呵呵,」他干笑一聲,也仰起頭,」那皇上記得不要下禁酒令!」
紫月嘴角一撇,笑道︰」朕可不想帝師為了喝一口酒而流亡別國。」
其實,斐銘是想說‘把我收進後宮吧!’
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皇上終于明白自己掌的是天下生殺大權。」他說道。
紫月眸光一閃,」斐帝師扯得有點生硬。似乎……話中有話。」
斐銘晃著酒瓶,」皇上多慮了。」」陌流星之事一解決,斐帝師說的話就又變得高深莫測了。」紫月笑得不懷好意,」朕是不是該考慮再添條驚駕的罪名給他,畢竟,他曾甩了朕的門。」
斐銘辯解道,」是客棧的門。」」總之是當著朕的面。」
斐銘無奈地搖頭,」皇上還是把我關起來吧。」」帝師如果真有此意,沈林可以略盡綿薄之力。」沈林笑著走過來,然後向紫月行禮。
紫月點頭笑道,」又睡不著?」他這幾日一直被秦煥之的鼾聲困擾。
沈林苦笑兩聲。
紫月把酒瓶扔給他,」斐帝師正愁有酒無伴,願以一半月俸相邀,沈愛卿不如犧牲一下。」
看到斐銘郁悶的臉,沈林笑得很賊,」臣,遵旨。」
未時過半,紫月的車輦終于出現在齊勇城外。
因有了先例,她特地派人叮囑不準張揚。
帝輕騎被留在城外扎營,她則帶了斐銘等人和幾個御醫混在百姓中悄然進城。
高君卓暫住在知府府邸,劉新建一早就候在了門外。
從他得知當今聖上派人慰問高君卓時,便知道大事不妙,這位先帝的大內總管只怕還未失寵。因此他毫不猶豫地親自把被打得遍體鱗傷,只剩一口氣的高君卓從高家帶了出來,並廣招名醫,用盡各種手段醫治,期望皇上念在他事後苦心,能從輕發落。
信使回去後,他在家中惶惶數日,竟得到女帝親自駕臨的消息,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砸在腦袋上。
他立刻意識到高君卓在今上心目中的地位只怕不止寵臣二字這麼簡單。
這幾日,他心里已做了最壞打算,妻妾們先被打發回了老家,子女們送至農家暫住,若真有萬一,也可保住一點血脈。
紫月到的時候,劉建新正是愁容不展地坐在台階上嘆氣。」劉知府。」斐銘拍了拍他的腦袋。
劉建新一個激靈跳了起來,用眼神制止正要上前質問的衙役,朝紫月鞠躬道︰」皇……」」行了,」紫月不耐煩道,」先看人吧。」
劉建新連聲道,」是是是,請請請。」
高君卓因身份特殊,所以特別安置在最清淨雅致的別院。
紫月他們剛走到門口,就見到兩個丫鬟端著兩盆血水往外走。」這是怎麼回事?」紫月的臉立馬沉了下來。
丫鬟小心地看了眼劉建新,見他沒說話,才大著膽子道︰」里面的那位公子又開始吐血了。」
紫月神情一變,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去。
房間里六七個大夫正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都給朕出去!」紫月惱怒地一揮手,都是群庸醫!
其中兩個年輕的大夫還待生氣地說什麼,卻被年長地捂住了嘴巴。
天底下能說」朕」這個字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御醫們不等紫月指示,就忙不迭地上前給躺在床上,面色青黃的高君卓診脈。
紫月焦急地在旁邊來回踱步。
秦煥之坐在桌邊,臉色沉重。
高君卓雖為天下眾多人不齒,但他卻對這位行事正直、才思敏捷的大才子十分有好感。
何況高君卓曾多次保下因直言不諱而觸犯天顏的他。兩人實是交淺言深,他雖理智上不贊成紫月私自出京,情感上卻希望這位好友能渡過難關。
沈林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斐銘,仿佛想從他平靜的面容下得到什麼啟迪。」如何?」紫月見御醫的手離開脈搏。
御醫互視一眼,同時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