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若有所思道︰」朕記得曾賜你妙筆一支，算算日子，也快開花了吧？不知帝師大人何時有空，請朕去府上賞花？」」能為皇上效勞實乃斐銘三生之幸！說賞金就太見外了。」他干笑幾聲，道，」而且關于羅郡王與瑤涓公主的事……我略知一二。」
紫月訝然道︰」快講。」」話說當年在一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的日子……」」曹植七步成詩。帝師高才，想必能三句敘事吧？」
斐銘低下頭用手指數了下，清清嗓子道︰」老羅郡王與老王妃因氣憤兒子背負懼內之名，而一直借住在女兒的夫家。」」一句。」」半月前兩位老人家重返郡王府逼羅郡王納妾，延續香火。」」兩句。」」大公主為免羅郡王左右為難，一紙休書休了駙馬，並親自將婢女嫁于他為妾。」」哪個婢女？」」春兒。」
紫月皺眉，春夏秋冬四婢乃是瑤涓生母瓊嬪親自從幼婢中挑選而出。除了秋兒少時玩耍落河而死，其他三個都是自小伺候她長大的，感情非同一般。春兒又是穩重懂事的，怎會同意？
「你是如何得知的？」頻州距離京城雖無千里，但決非朝夕可達。難道他真有未卜先知不成？
斐銘笑道︰」身為女皇座下第一暗探，我自然要知人所不知，曉人所不曉。」」是夏兒告訴你的？」她略轉下腦子，便猜到原因。冬兒性如其名，多半是不會嘴碎的。」皇上英明。」」朕實在沒想到斐帝師居然也有包打听的嗜好。」
斐銘一本正經道︰」皇上此言差矣。臣所作所為，點點滴滴俱是為了皇上。所謂盜亦有道，比如皇上的牆腳我是絕對不听的。」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因此我絕對沒听到英侍臣的訴苦，也沒听到潔侍臣的抱怨……」」斐、銘！」紫月氣極，一把將梳子擲了過去。
斐銘順手接過，憋笑道︰」臣尚有一事啟奏……這豬血雖然新鮮，但若整甕用下去，我怕潔侍臣下半輩子都會背著行刺的罪名在天牢里度過了。」
紫月倏地站起身，臉色接近醬紫。
斐銘知道時機成熟便一個飛身從窗口躍了出去。」皇上？」阮漢宸擔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順了順氣，拿起一件大氅將自己裹嚴實了才道︰」進來。」
阮漢宸謹慎地站在門內半尺。」皇宮守衛要加強，莫再任人囂張、來、去。」紫月胸中怒火熊熊燃燒。」是。」」下去吧。」
阮漢宸不發一言地退了出去，腳才邁到石階，又被紫月喊住，」若不是很囂張……便算了。」如果斐銘真的被人抓住抬到天牢，她的頭會更痛。
紫月雖未指名道姓，阮漢宸也明白她所指為誰，當下道︰」遵旨。」
紫月關上門，坐回鏡台前，剛想梳理發絲，才記起已扔了出去。只好彎在地上模索一圈。
大約半個時辰後——
她蹲在地上，咬牙切齒，」可惡！居然連朕最心愛的象牙梳也貪！」
長慶宮。
紫月將白帛放在地上，尷尬地看著宋原晉。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宋原晉沉默地看著她，又看看白帛，轉身走開。
這是默許？還是……眼不見為盡？
紫月手握小玉瓶躊躇不已。放眼後宮，也就他最能讓她放心，只是……
看他的表情似乎還在生氣，在氣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她呆呆望著眼前長長的青絲，抬頭。宋原晉淨白無暇的容顏正在不到一尺處，亮若星辰的眸子正看著自己的左手，右手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剪子。」你要做什麼？」紫月嚇了一跳。
他不語，只是將剪子湊近左手。」等下。」紫月急忙拿出瓶子，」我準備了。」
宋原晉這是支持她的做法麼？因為她是皇上才不得不支持，還是……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紫月低下頭，看著血在白帛上漸漸染開……
春日曛暖，紫月懶洋洋地躺在御花園的新草里，閉目養神。
和風徐徐，吹起葉子扭著腰肢輕擺。
朝露順著葉瓣落在她頰上，一陣清涼。
她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正要再睡，卻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乾坤殿的方向跑來。
又不得安生了。
她在心里嘆口氣，雙掌支地坐了起來，撥了撥略亂的鬢發。」參見皇上。」
石平跪在五尺外。」平身。」」啟稟皇上，羅郡王在宮外候見。」
紫月一下子站起來，」誰？」」羅郡王。」
她想了想道，」說朕正忙著，不曉得今日得不得空。若郡王有事可明日再來。」」遵旨。」
紫月望著他匆匆遠去的身影，第一次覺得這富麗堂皇的千萬樓宇竟這般繁瑣，層層疊疊得阻人去路。
不一會兒，石平又急急忙忙地跑回來，」羅、郡王堅持在，宮外候旨。」
紫月恩了一聲，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去瞧瞧皇姐吧。」尚融安身為郡王未得旨意擅自進京是大不敬的罪名。他向來怕事，看來這次是認真的了。
只是皇姐的心結，羅老郡王的固執該如何解決？
她仰頭看天，不禁自問︰若今日站在這里的是父皇，他會如何？是以男子的身份站在羅老郡王這邊，亦或以父親的身份站在瑤涓這邊？
突然想到斐銘，若是他，必然是勸她以皇帝身份站在江山這邊吧。
她苦笑一聲，舉步朝帝輦走去。
玉流前腳剛走，紫月後腳才到。
下了輦車，還能听見玉流鸞輿的車軸聲。
瑤涓由冬冬推著出來，」不如把玉流叫回來，難得我們三人一道。」」不必了，朕有事要和皇姐說。」玉流與她的關系，再無轉圜可能了，」不如去回澈殿吧，那里的曲橋甚美。」
回澈殿是瑤涓宮偏殿，佔地不大，難得是水上樓閣，九曲八彎的竹橋輕盈媕雅，與湖中倒影相攜。微風拂過湖面，水波粼粼間，竹橋在水上水中，一靜一動，相映成趣。
紫月揮退旁人，推著瑤涓到橋上，低頭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笑道︰」快瞧瞧，真是哪里都離不了。」
瑤涓覺得好笑？」這影子自然是隨著人走的，有什稀奇？」」形影不離，真是半點沒錯。」紫月眼珠一轉，暗示道，」和夫唱婦隨倒是有點像。」
瑤涓表情一凝，」這怎會一樣。形影生來相依，死後相偎。形不會另尋影，影也不會擅離形，這世間無物可阻隔。」」在黑夜是無法看見影子的。」」無法看見並不等于不在。」瑤涓換了口氣，握住她的手道，」我意已決，莫再勸我了。」」朕知道勸不了你，想勸你的人已經來了。」
瑤涓一驚，下意識地朝來路看去。卻是眼前宮殿重重，耳聞碧波滔滔，哪里有人。」他還在宮外，朕想讓他站個三五七天再說。」
瑤涓垂下眸子，手指攥緊椅柄，指尖根根發白。」風吹得我頭疼，想先回去了。」
紫月知道她在逃避，又不好逼得過緊，只得嘆道︰」風只吹得一時，解鈴還須系鈴人。」」無鈴之繩，解之何用？」瑤涓劃著滾軸默默碾著來路回去。
羅郡王與瑤涓公主的事情沒讓紫月煩惱多久，黃水再度泛濫的加急奏折就讓她無暇他顧。
萬千田舍淹沒，無數難民流離。西起熒州，經樊、雍、瑞三州，東至奐州，都受到或大或小的沖擊。其中雍、奐更是秦朝最富庶的州。
整個皇朝最高決策者此刻正會集乾坤殿，商討補救及善後措施。
紫月端坐龍椅，憂心忡忡。
此次潰決波及之州眾，百年罕見。尤其最大缺口乃榮德十一年竣工，先皇最顯著政績之一的樊州童契童堤。一個處理不當，不但有損她的帝威，而且還會讓先皇英名蒙羞！」臣有本啟奏。」刑部尚書段敖出列。」這是書房，不是朝堂，段愛卿無須顧慮，但講無妨。」因陌流星之事，刑部事宜紫月多與沈林接觸。這位段尚書她也只留下父皇以前提到的」性格陰沉，脾氣不定」的印象。」黃水之災，凶如猛獸，殃及之眾，何以萬計！三年前，因賑災銀兌現緩慢，就曾發生流民聚眾成匪，騷擾城鎮的先例。因此臣乞皇上下旨戶部早早撥款賑災。」
孫化吉臉色不變，心里早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短短半年戶部就歷經先帝駕崩、新皇登基、冊封大典、公主和親，這每分每毫損得都是銀子！黃水賑災動輒兩百萬兩，半個國庫見底了。段敖也不知發什麼瘋，一個刑部尚書跑出來管戶部的事。
紫月也有些納悶。
若算求款積極，應數工部第一。戶部管著人，也管著錢，最是猶豫。怎麼跳出來的是刑部？
他們不知每次難民流動一大，各地案件也成倍提高，刑部每每一人當十人用才擋下來。段敖反正與賑款無直接聯系，因此他提出來，也無傷大雅。」段尚書所言甚是。」孫化吉心中想的一套，臉上卻換作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樣子，」臣立刻撥六十萬兩到樊、瑞兩州，務必以安頓百姓為首要。」
工部尚書劉玨忙道︰」六十萬兩無異杯水車薪。」」劉尚書此言差矣。」孫化吉不急不徐地笑道，」現以安頓為重，工部可得先給戶部讓路了。」」話雖如此，只是堤壩不此時著手修築，恐怕明年……」
孫化吉等的就是這句話，冷笑兩聲道︰」劉尚書前年也這麼說。」
劉玨面色一僵，硬聲道︰」黃水天災，豈是凡人可估測！」
孫化吉似笑非笑，」不錯不錯，因此何必修堤築壩，大家泛舟听天由命好了。」
常在工部的劉玨哪里是孫化吉的對手，當下漲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紫月不理他們，兀自看著案上地圖，心中估底。五州中以樊、瑞受災最嚴重。孫化吉說六十萬安頓難民，估計不差。
奐、雍素來富饒，損失不大，應能自給自足。剩下熒州，再翹開孫化吉的嘴巴翹點銀子出來便是。」連相有何高見？」相處之後方知以前認為連非語的驚世之才淹沒于高位實是錯覺。偌大江山，紛繁瑣事，俱被他分析得井井有條。她有時甚至覺得，大秦可以換人稱帝，卻不能沒有連非語這個首輔！」三月便是各州呈稅述職的日子。」連非語早有月復案，說起來有條不紊，」想必多數賦稅如今已在官府手中了。若能加以利用，還省去來回奔波。」
孫化吉見他把主意打到賦稅上，頓時急了，」各州賦稅有多有少，豈能概論。何況雍、奐二州佔賦稅四成，受災卻校修築堤壩的銀子，等賦稅上繳再行撥下也不遲。」
佔賦稅四成，便是一千多萬兩。
紫月雙眼微眯，高陽王一年的收入竟是上百萬兩了。
連非語從容不迫道︰」因地制宜，數目大小可由災情酌情而定。」
孫化吉皺眉。
連相何必將事情復雜，兩筆銀子若絞在一起，不知會露出多少漏洞給有心之人。縫隙里因這因那漏掉的銀子，恐怕是賑災銀的倍數！
連非語久經官場，老謀深算，自然知道個中文章。往年也曾反對，今日何以一反常態。
紫月看了眼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秦煥之。可惜禮部與黃災最無關聯，不然他的意見倒可以一听。」孫卿可算過五州各須多少銀子？」」按各地章報的論述，除去哀兵成分，熒州十萬兩，樊、瑞各三十萬兩，雍、奐各七萬兩。」他這里面夾雜了私心，雍、奐難免少說也須十萬兩，他故意少報，是希望紫月能下令由兩州各自籌集負責。
連非語瞟了他一眼，默然。
孫化吉原還有些擔心他戳穿，如今更是放心道︰」修堤雖有百萬之巨，不過等到春稅上收，也不成問題。」」那便是四月了。」劉玨忙道，」黃水無定，早一日修好也好早一日安心。孫大人不如撥五十萬兩先動工再說。」
孫化吉嘆道︰」劉大人，並非我不想幫這個忙，只是這黃水委實是個無底洞，國庫便是堆著金山銀山也經不起每年這麼折騰。你可知為了這個，大秦多少英勇將士至今都換不起新的兵甲。幸虧安平之亂先皇英靈保佑，皇上天縱英明，不然憑著那生了銹的盔甲與刀劍，只會白白葬送我大秦朝英勇善戰的將士們的性命！」
劉玨感受到後面刺來的不善目光，立刻打了個寒戰。
自從先皇在位時，眾將帥對兵部尚書不滿，調來了當時的睿郡王副將後，兵部就不再是任人玩娛的軟柿子。那可是真的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戰士！誰都知道六部尚書中最圓滑的是孫化吉，最剛正的是秦煥之，最陰沉的是段敖，最深藏不露的是範拙，最沒城府的是劉玨，最惹不起的卻是兵部尚書獨孤涼。
他站在最後，離她最遠，紫月卻依舊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冷意，當即咳嗽一聲，」劉愛卿看，堤壩先期動工最少需要多少銀子？」
劉玨舌忝了舌忝嘴唇，」二十萬兩。」
這真的是少的不能再少的數字了。孫化吉暗笑。」孫卿以為如何？」」恐怕雍、奐二州的賑災銀子要緩一緩了……」」朕想他們總該有辦法的。」紫月截道。
九十萬兩銀子，與他預期的差不多，熒州的銀子他原本就沒打算逃過去，畢竟那州的確不富裕，只是習慣性地壓壓價。他再小氣，也不敢拿百姓開玩笑。孫化吉跪下恭聲道，」臣替流離失所的百姓謝皇上隆恩！」
這又與她何干了。
紫月嘆口氣，當皇帝的不過動動嘴皮，事情還是由下面的人做。不過這名聲自然落到她頭上了，希望能稍稍讓百姓改觀下她的之名吧。」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大臣也當下跪呼。
紫月單獨留下了段敖。
她凝望地圖，心潮洶涌。
每年花下去的修堤銀子跟打水漂似的，連個響聲都沒有，堤壩還越修越容易沖了。真當她是無知少女任人糊弄麼？
先皇在時就查出了一大起樊州貪墨案，牽連之廣，數目之大，創大秦先河。童堤也是此後重新修建的，沒想到不到兩年時間，這被譽為大秦第一的堤壩竟像紙糊的一樣沒了！
斐銘曾說下頭的人看不到皇上，因此各個只曉得孝敬頂上的那個。
她這次就敲山鎮虎，讓他們知道皇帝不是掛在嘴上歌功頌德的擺設！」當初向維庸是不是死得太痛快了？」向維庸就是那個五年貪了近千萬兩的貪官」楷模」。
這句話問得雖然突兀，但段敖心中何嘗不是如是想。只是他城府頗深，在紫月沒有表態前，不會先把底牌翻開，」向維庸受的是絞刑，尸體懸于城門三天三夜，死時掙扎劇烈，因是極為痛苦。」」那還真是前赴後繼，置生死于度外。」
段敖心中已有七分肯定紫月是要拿這次黃水決堤做文章，不過在另三分未明確之前，他依舊保持沉默。
紫月暗咒一聲。就算城府深如連非語也曉得在她的話後面接上一兩句，哪怕是附和的廢話。但段敖就是你不翻牌我不動的樣子。
「童堤築成時，號稱大秦防黃水的第一衛牆，燒掉的銀子堆一堆，可以填滿半個燕歸湖了。」燕歸湖是大秦境內第一大湖，」如今尋常堤壩被沖垮也罷了，可童堤居然是所有堤壩中垮的最快最猛最徹底的！讓童契多少相信這堤壩的百姓葬身水底……」
她呼出口氣，」朕為何單獨留下你，想必你已明白。只是在這人心惶惶的端口，朕不能大張旗鼓弄得人人自危，無心作業。該怎麼做，能怎麼做，朕不說，你清楚。」
段敖沉聲道︰」臣遵旨。」
「記得，」紫月緩聲道，「不要打草驚蛇。」段敖為人孤僻，辦起案子六親不認。不曾參與科舉，也無門生。應是相信得的。
待段敖退下後，她才覺得月復鳴如鼓，望窗外天色，半壁彤雲，半壁暗沉，正是落日時分。
紫月負手走出殿外，見斜陽下，一個身穿灰藍絲衣，茶駱色馬甲的太監正背著身子與石平細語。
石平抬頭見她出門，立刻行禮道︰」皇上。」
那太監轉過身來，竟是羅海英，」奴才給皇上請安。」」起來吧。」紫月心下一沉。按理說，內廷執法司太監非特殊情況是不得入天罡宮的，」是什麼事？」」養頤宮宮女私通彭蓄子的小廝，現正跪在養頤宮外听候發落。」羅海英垂手低頭，說出的話卻讓紫月又惱又怒。」古太妃可知曉？」養頤宮乃古太妃的寢宮，斷無不知之理。她問的，其實是古太妃的態度。
羅海英當然听出言下之意，」正是古太妃遣奴才來問一聲，看是不是皇上親審？」
宮外頭有無數顛沛流離的黎民百姓飽受饑寒交迫之苦，她哪里有心思管這些骯髒事。但轉念想到古太妃為人最是心軟，怕**了他們，便道，」後宮之事便交由後宮。你去請其他幾位太妃一同審理吧。」
羅海英得了旨意，當下跪退出去。
石平在一旁欲言又止。」你覺得朕做法欠妥？」難得石平神情外露。」奴才不敢。」石平擔憂道，」奴才擔心羅郡王在宮外候了好幾個時辰，支持不住了！」
紫月這才想起還有位姐夫在門口等著，」朕今日乏了，讓他明日再來吧。」
羅郡王納妾、黃水泛濫、宮人私通……這苦惱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也沒件令人高興的。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又轉回殿里去。
郁結于胸，連帶晚膳也沒有胃口。紫月只嘗了幾樣精致點心，便又將各地災情的章報一一翻看起來。
孫化吉估出的數目必迎合戶部的情形。她也不能盡信，因此自己又查查估估的演算起來。
正算到雍州，就听啪得一聲，門框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砸了一下。
緊接著石平面色矍然地跑了進來，」奴才失職，驚擾聖駕，請皇上恕罪！」」皇……唔！」門口一陣**。
紫月擱筆走到門外，見阮漢宸左手將一個少年雙手反絞，右手掐在兩顎間，手肘抵住他的胸腔，制止他亂動。」他是誰？」
少年見紫月問話，身體扭動得更厲害，嘴巴不停唔唔直叫喚。
阮漢宸放開他，警戒地站在紫月和他之間。」奴才是李蓄子的使喚小廝。」他恭敬地跪下，口齒清晰，態度從容，一點看不出剛才癲狂的樣子。」可是李穎出了事？」對那個一板一眼的正直少年她頗有好感，因此語氣中不免添了些關懷。
小廝連忙搖頭，」奴才是來求皇上開恩，不要趕我們出去！」
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尾了，」朕幾時要趕你們出去了？」」是太妃娘娘們說我們幾個亂了宮闈，要趕出去，免得污了宮牆。」听著是原話，但隱約含了點怒氣。
紫月想起下午羅海英來稟的事情。
自從宋原晉帶了如意進來，後來的幾位蓄子都各自帶了貼身小廝伺候，太妃們本也有些怨言。如今一個小廝犯了錯，自然給了她們極好的借口。」你放心，朕會另外指派得力的人給李蓄子，斷委屈不到他的。」
那小廝聞言，臉色蒼白，眼神極為復雜，似在做什麼重大決定。」石平，記得指派宮人的時候，讓李蓄子先挑。」高君卓病逝後，石平雖未升任大內總管，但大大小小的事務已落在他身上。紫月準備等他一切熟悉後，再正式擢升。」皇上！奴才懇請皇上為奴才淨身！」小廝突然喊出來，讓紫月嚇了一跳。」你可知淨身意味著什麼？」」奴才知道。」他說得極小聲，極委屈。
紫月嘆氣，」你還小，有些事不能一時沖動。淨身之事，朕不能同意。」難得有如此忠心耿耿的下人，她拿出僅剩下的好脾氣道。」可是如意哥哥已經去了！」」什麼？！」紫月臉色一變。宋原晉怎麼會同意？」擺駕淨事房！」」皇上，天色這麼晚，淨事房的人只怕也歇了。」石平在她旁邊小聲道，」不如明日一早，奴才先去打個招呼。」
紫月靜下來想想，一個女帝出入那種地方實在不妥，」便如此辦吧。」」皇上……」小廝猶不死心地掙扎。」你叫什麼名字？」」李思源。」
飲水思源？果真貼切。」這事朕再想想，你先回去吧。莫作傻事，不然就算淨了身，皇宮也不留你。」
李思源听她口風松動，當下把頭磕得邦邦響，不肯起身，還是石平指揮兩個太監硬把他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