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帝的三宮六院 第80章 心亂

作者 ︰ 駱千尋

杯莫停,莫停杯。

紫月來得不早不晚,酒摟里的人坐得不多不少,正好在窗邊還空了兩個位置。

「挑雅致的上吧!」紫月招呼眾人坐下,正好兩桌。

石平第一次與紫月同席,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朕前兩次來的時候,這樓上還沒這麼多玉屏隔阻。」雖是大堂,但被一個個碧玉屏風隔成各自小天地。

沈林笑道︰「這是孟御史興起的,原本是包廂前滿之時用的權宜之計,哪知道其他人見了竟爭相仿效,反倒成了風氣。」

「孟子橋?」紫月不知想到什麼,有些發怔。

「孟御史興起的可不止這個。」沈林與孟子橋既是同僚,又是酒友,知之甚詳,因此提起來頭頭是道,「他還親手研究了道菜,叫相思入骨,成了杯莫停的頭盤。」

紫月回過神,好奇道︰「相思入骨?不知是怎麼個相思法?」

正說著,小二已端了兩盤菜上來。

沈林指著其中一道骨頭湯道︰「正是這道,來嘗嘗!」

「骨頭是有了,不知相思在何處?難道是味道奇美,念念難忘?」紫月好奇地夾了一塊在碗里。

沈林用筷子夾住骨頭,又另取了只筷子,開始捅骨髓,才兩下,一顆黑紅的豆子從里面掉了出來,落在碗里。

「這是什麼?」紫月隨即領悟,「相思紅豆?」

「皇……」沈林假咳一聲,「謝姑娘英明!」

紫月依樣施威,卻是掉出兩顆,「怎麼有兩顆?」

「這說明姑娘相思的人有兩個啊!」一個錦衣青年自玉屏後轉了出來,拍著沈林的肩膀笑道,「沈兄太重色輕友了,把我們這干子朋友晾在一邊,跑來和佳人說什麼相思……嘿嘿。」

沈林皺了皺眉頭,「莫要胡說。」

紫月微微一笑,「相請不如偶遇,不如坐下同飲。」

石平立刻起來站到一邊。

錦衣青年捋掌贊道︰「巾幗不讓須眉,我總算見到這樣的女子了。只是我還有幾個朋友,這張桌子小,不如同去包廂里坐坐。」

沈林還在猶疑。他最是知道這些朋友,一喝酒便舌頭大卷,言行無忌。

紫月這幾日在宮里正憋得慌,難得出來放松,自然是一口答應。

沈林見狀也只得無奈跟隨,心中更是暗暗提醒自己下次回家一定要繞過秦府。

前腳一踏進包廂,紫月就後悔了。在座四個人里,她認識兩個。

「要不是我出去透氣,還不知道原來沈兄把兄弟們晾在一邊,是為了在大堂陪伴佳人。大家今天都別客氣,一人先罰沈兄三杯再說。」那個錦衣青年捉狹道。

沈林一邊偷瞄紫月臉色,一邊恨不得把青年的嘴巴用封條貼住,「敬堂兄,小弟以往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什麼得罪不得罪的,喝了酒再說!」被稱為敬堂兄的青年斟了滿滿一杯,小心翼翼地捧過來,「可不許灑了,灑一滴罰十杯。」

沈林平常和他們鬧慣了,知道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脾氣,只好苦笑著端起酒,正準備一口飲盡,便听到席間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余兄這可罰得不對了。」

余敬堂回頭見張菊節笑得不懷好意,原不想接這個茬,卻被另一個青年接了去,「哦?怎麼不對了?」

張菊節見是唯一與他交好的成書懷接了話,立刻道︰「這杯酒怎麼也該讓孟二公子來罰才對。」

孟子檀自紫月進門起,就沉著臉色,聞言只是抬頭輕瞟了眼他,也不搭話。

紫月偏頭想了想,才恍然道︰「你就是那個獨愛青山繞百川吧?」他長得太不起眼,自己開始還沒想起來,只是那態度那神情,猥瑣得與自己記憶中的人影重疊。

余敬堂好奇道︰「什麼獨愛青山繞百川?」

紫月漫不經心地搶在張菊節前道︰「哦,是這位公子在沐先生家里出的佳句。」

余敬堂還沒領悟,呆道︰「青山怎麼繞百川?」

「那只能問這位公子了,大概他見過這麼座奇山吧。」紫月一本正經道。

張菊節的舊日糗事又被翻出來說,心中氣得要死,瞪著紫月的目光好似要凌遲一般,「我記得當日謝姑娘和孟二公子十分投契,怎麼今日連聲招呼也不打?」

這句話說出,紫月和孟子檀仍是不動聲色,變臉色的卻是孟子橋。他難得參加這種聚會,只因孟子檀近來心情莫名欠佳,才拉他出來散心,沒想到正撞上紫月微服。孟子檀曾進過選秀名單,以他的性子即使落選恐怕也不待見紫月,因此他靜坐一旁,準備找機會帶孟子檀離開,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紫月和孟子檀竟是見過的。

「你們真是……」成書懷突然站起來笑道,「說了這半會居然還沒入座,倒顯得是我這個東道主招呼不周了。來來來,快快坐下再說。」

沈林搬了兩把椅子,插入孟子檀與余敬堂之間。

紫月入座,左手正好是孟子檀。她原要換個位置,轉念想到孟子橋既然與孟子檀同時出現,她的身份注定要曝露,換座反而顯得矯情。

「謝姑娘婚配否?孟二公子和沈大人都是一時之選,可莫挑花了眼。」張菊節依舊糾纏不休。

沈林平日便張菊節這等人看不上眼,若非當初紫月讓他徹查墨蓮社也不會扯上關系,此刻听他說話咄咄逼人,忍不住道︰「張少爺管得太寬了吧。」

余敬堂和成書懷一楞,沈林如今雖然位高權重,但他們都是少時交情,彼此從來不擺架子,他這樣疾言厲色倒數首次。

紫月倒不驚怒,微微一笑道,「多謝關心,張公子如不介意,可稱我一聲夫人。」

張菊節怔住,看看孟子檀又看看沈林,小聲道︰「沈夫人?」

沈林蹭得一下站起來,臉色極為難看,「張菊節,你胡言亂語夠了麼!」就算他想死,何必找自己墊背。這句話若是傳了出去,恐怕他就算不掉腦袋,烏紗帽也要抖幾抖。

張菊節嚇得筷子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余敬堂也被驚得站起來,「沈兄何必如此大火,張兄心情不好,多喝了幾杯……」

成書懷目光自沈林等人臉上巡了一圈,眼中似有所得,「敬堂你先送張兄回去。」

余敬堂看了圈,生氣的生氣,面無表情的面無表情,做東的做東,似乎只有自己無關緊要,只得認命地拉起還位緩個神來的張菊節,推出門去。

成書懷見門一閡上,便招呼道︰「吃菜吃菜,這幾道菜可是孟大公子的最愛。」

「哦?那可要好好嘗一嘗。」紫月笑著拿起筷子夾了一個筍尖入口,「恩,甜女敕潤滑,似乎還有肉的鮮味。」

成書懷道︰「用的是高湯。」

紫月故作恍然,轉頭問沈林︰「高湯是什麼湯?」

成書懷笑道︰「謝姑娘問錯人了,孟大公子才是吃的行家。」

孟子橋見躲不過去,只好道︰「高湯分為三類,分別是毛湯、女乃湯和清湯。毛湯最簡單,一般用雞骨,鴨骨,豬骨,碎肉,豬皮等冷水煮滾,去沫,放入蔥姜酒,以小火慢煮。女乃湯選用的料是雞鴨豬骨,豬爪,豬肘、豬肚等,熬出來的湯呈女乃白色,故此得名。而清湯又分普通清湯和精制清湯兩種。普通清湯是選老母雞,配部分瘦豬肉,用滾水燙過放冷水旺火煮開,去沫,放入蔥姜酒,隨後改小火,保持湯面微開,翻著碎小水泡。最要注意火候,過大會煮成白乃湯,過小則鮮香味不濃。精制清湯乃取普通清湯用紗布過濾,將雞脯肉斬成肉茸,放蔥姜酒及清水浸泡片刻,用紗布包好雞肉茸放入清湯,旺火加熱攪拌。待湯將沸時改用小火,不能讓湯翻滾。湯中渾濁懸浮物被雞茸吸附後,取出雞茸。這一精制過程叫」吊湯「,精制過2次的清湯叫」雙吊湯「。這樣精制過的湯是湯中上品,狀若白水卻清澈鮮香。」

紫月听得頭暈目眩,其實論美味,這些菜肴尚不如宮中御膳,她適才也是隨口一提,現在卻有些懊悔,見他閉上嘴巴才舒出口氣,「果然是行家。」兀自下筷不再贅言。

一時飯桌無言。

將所有菜都嘗了個遍後,紫月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不負此行啊!」

孟子橋見機道︰「我與舍弟還有事要辦,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成書懷笑笑,似乎也沒察覺告退二字有何不妥,「如此小弟也不便挽留,孟兄慢走。」

「正好,我也要告辭。」紫月站起來拱手笑道,「成兄盛情染天銘記了。」

成書懷連道哪里,神情卻有些激動。

紫月與他們一路走到樓下,石平等人自是緊跟在後。

「沈林,」紫月上馬車前突然回頭問,「你可知京城有個客棧,三層高,有些破舊……對面還有一家糖葫蘆,早晨還有臨時搭的點心鋪?」

沈林皺眉想了想,「三層樓高的破舊客棧在京城恐怕沒百家也有幾十家……」

紫月失望地斂起目光,輕嘆道︰「是麼……」

「皇上要留宿客棧?」沈林心中頗不認同,面上卻小心道,「客棧人多口雜,臣斗膽請皇上屈尊舍下。」這幾話,他說得極輕。

紫月搖頭笑道︰「不必了,你不是管著刑部麼?暗里派些人來也行,莫礙著眼便成。」說著,她搭著石平的手鑽進馬車,撩起窗簾見沈林依舊站在原處,似有心事,遂道︰「今日微服之事,你知我知,不可對第三人言。」

沈林喜道︰「是!」這是說不計較張菊節那些無心的胡言亂語了。

馬車在京城轉了半圈也沒找到陌流星落難時住的那家。天色漸晚,紫月無奈,隨便找了家住下。

石平寡言,黃正武本分,紫月微服逛著市集,周圍雖是人流穿息,燈火輝煌,卻覺得與漫步宮中花園無甚區別,因此只走了一會,便回了客棧。

客棧比先前住過的那個好了不少,來往皆是四方的商賈富豪,因此紫月一行並不十分引人注目。

「誰?」黃正武突然低喝一聲,轉身擋在紫月身前。

他們住的是玄字一至七號房,一排樓道到底,並無其他住客。對方似乎是故意的,黃正武在轉角時才感覺到對方突然加重的呼吸聲。

「沒事,是朋友。」紫月撥開他,走到孟子檀面前,「有事?」

孟子檀倚門垂頭不語,二樓外的月光被茂密樹葉遮住,他的輪廓隱在暗處。

紫月越過他,正要推門,手臂突然被拉住。

「我想跟你談談!」孟子檀側過頭,黑白分明的眸子迎著暗淡的光,露出渴求。

黃正武緊張地站在原地,手捏成拳,隨時準備沖過來。

紫月看著他,雖然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見,卻還是笑了,「好。」

客棧後院有一大塊空地,平時都用來堆積雜物。

紫月和他站在樹蔭下,從別處竟也看不出來。

「是因為張菊節當初的話,我才落選的麼?」孟子檀坐靠樹桿,抬頭望著她。

紫月俯低身子,「當然不是。」

「我的家世……也不差啊!」孟子檀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壓抑在心里話堆積成山,出口卻是些不著邊際的。

「你不適合,」紫月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宮里的規矩很多。」

孟子檀的眸子漸漸亮起來。

「其實我很羨慕你。」她低頭看著鞋尖,「所以,我不想讓你有一天去羨慕別人。」

孟子檀突然站起來,腰際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軟劍。

紫月莫名地抬頭看著他。

「看過劍舞麼?」他一個縱身躍到月下,姿如蒼松,嘴角掀起一絲微笑,真氣灌入劍身,劍直如竹,「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長劍擊空,直指明月。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長劍一收,雙腳在半空輕點,衣袂翻飛,竟如真的要乘風而去般。「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劍隨身轉,挑起朵朵劍花,如輕波逐浪,灑下銀光片片,「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驀地拔身而起,躍起數丈,空中一個翻轉,俯身沖下,劍尖在地上輕挑,人如陀螺般速轉幾輪,落在地上收劍而立。

黑發在空中輕舞,他雙目成凝,看著紫月一眨不眨,輕聲念出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窗外,細雨芭蕉的稀瑣聲不斷。

紫月聞著空氣中微潮的濕氣,瞪大眼楮看著黑漆漆的帳頂。

雨聲漸大,滴答滴答個沒完。

風聲,蕭索,雨聲,蕭索,視線可及的一切都蕭索到了無生氣。

天地之間,仿佛只有自己還是活著的。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孟子檀的目光在那剎是那麼明亮,明亮到讓人移不開眼。但他轉身的背影又是那麼堅決,堅決到自己發不出挽留之聲。

雙拳一緊,紫月猛地掀起被子,抓起外衣跑到黃正武房間門口,拼命敲門。

黃正武起得很快,開門的時候手里還抓著一把劍,「誰……皇上?」

「回宮。」紫月赤腳踩在地板上,烏發散亂,眸子清亮若晨曦之霜,「朕要馬上回宮!」

馬車在雨中疾馳,黃正武另擇快馬,先一步去開宮門。

黑蒙蒙的天,被密密麻麻的針雨覆蓋,馬車在雨里,無處可藏。

紫月將車簾掀起一半,外頭風吹雨斜,打在她的鞋面上,一會就濕了一半,腳趾貼著冰冷濕漉的鞋面,涼到心頭。

氣勢磅礡的宮殿很快出現在路的盡頭,宮牆一寸一寸地上升在視野內。

宮門大敞,黃正武恭敬地等在一旁,馬車長驅直入。

周圍的牆,周圍的景都是熟悉的。

她的心定了下來!

馬車行駛漸緩,最後停了下來。

紫月定定地看著眼前撐傘站在雨中一動不動的男子,白衣如天上皓月盈輝,姿清如秋夜晚風拂面,雨打在他的衣袖上,好似褻瀆一般。

這個人,是在等她嗎?

腦海突然涌起這個念頭,心像被無數團棉花塞滿般透不過氣來。

她猛地跳下車,朝來人跑去,鞋子踩得一路水花飛濺。

傘移到她的頭頂上,雨水在傘下斜飛。

「皇夫到得好快。」一出口,紫月驚覺不妥,這話有暗責他在宮中密布眼線之意。

宋原晉的臉色有些蒼白,發梢掛著無數小粒水滴,整個人融在雨里,透出絲絲寒氣。那雙清冷若晨霜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帶著幾分難以言語的幽深,紫月覺得心被緊緊一抽,他卻移開了目光,「皇上身系江山社稷,萬事應三思後行。」他並未掩飾話中的輕責。

弄擰了!紫月腦海突然浮現這三個字,紫月呆呆看著他,卻不知該如何補救,面對連非語的泰然自若,面對秦煥之的游刃有余突然忘得一干二淨。

雨水打在睫毛上,將視線抹出幾片亮光,眼前男子近在咫尺,卻在亮光里模糊。

她听著自己的心跳聲,在夜里格外清晰。

「朕,知道了。」

一句極淡極輕的話語被一陣風刮向四方,消失無形。

躺在承德宮熟悉的床鋪上,紫月起伏的心跳慢慢平緩下來。

同樣的雨夜,從不同的窗子看出去,會看到不同的景致。

客棧外的雨,細碎煩躁。宮殿間的雨,繁密寧靜。

她吸了口氣,慢慢閉上眼。

應有的睡意依舊遲遲未現,腦海中被兩個身影不斷翻攪。孟子檀月下舞劍時的灑月兌,宋原晉雨中撐傘的優雅突然融成一副畫面,一靜一動,各佔住她的半邊思緒。

胸口說不出的煩悶,她再次坐起,低喚道︰「石平?」

「奴才在!」紫月今夜的反常他瞧在眼里,自是十二分的小心謹慎,特地親自在門外守夜。

「掌燈,朕要看奏折。」

石平遲疑了下,道︰「皇上,夜已深了。」

紫月兀自披衣而起,感到月復中空虛,又道︰「再拿些吃的……不,拿碟花生來。」

石平見狀知道勸說無益,連忙道了聲︰「遵旨。」他身後的小太監立刻上前幫宮殿里的燈都點了起來,石平一邊打發人去御膳房找花生,一邊著人將兩個正熱的暖爐放在紫月座旁。

她翻開奏折,上面的字開始還是晃悠在思想之外,等瞧得久了,便慢慢吸了進去。

石平將花生小心放在桌上,看到小太監將墨研之後,做了個手勢,兩個人悄悄退了出去。

紫月擱下批好的奏折,翻開另一本,隨手拿起一顆花生放入嘴里。

明明是很香脆的味道,明明肚子一樣很餓,卻不是記憶中的味道。她將第二次伸向盤子的手慢慢縮回來,啜了口茶,將嘴巴里余留的味道沖去。

右邊的奏折一本本少下去,左邊的奏折一本本堆高。

夜空的黑,被雨水一層層洗褪,露出一片煙灰。

紫月執筆的手突然停在一本奏折上,入眼簾的三個字將毫無防備的她砸得一陣眼暈。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筆在指尖微顫。

陌流星……

陌流星!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大秦女帝的三宮六院最新章節 | 大秦女帝的三宮六院全文閱讀 | 大秦女帝的三宮六院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