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剔透的雪片零零散散的向下飛落,烏雲滿天,瑟瑟的寒風席卷整個京都,自入秋以來便從未下過一場雨的天,卻在冬至這天,提前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上次在皇家獵場,劉婉清自以為裝瘋賣傻就可以蒙混過關,卻不想正中柳如心下懷,愈發證明了她被妖邪附體的事實。當時如若不是白氏站出來作保,劉婉清早在那些僧人的建議下,被人用火燒死了。可即便是如此,也沒少喝那些用符咒燒成灰化成的水。
經此一役,劉婉清在回到定伯候府之後,徹底大病了一場,卻也就此被老定伯侯下令,將她徹底禁足府中。對于這個結局,雖說不算滿意但也不錯了。至少劉婉清在被禁足的這一段時間,怕是再也不能出來作亂了。
郡主府
柳如心獨自一人坐在亭中看著水中滿池殘敗的荷塘,一陣走神。
「哎喲,我的好郡主喲,怎就坐到這里來了?老奴不過是回去跑了一趟,便不見你的人兒了,真真是……」魯嬤嬤手捧著一件大紅色緙絲雲紋面的狐狸大氅,見她如此不顧惜自己的身子,心里難免怨責起來。
「嬤嬤來了!」柳如心回眸一笑,復又道︰「秦叔可回來了?那邊是事情有人看著就好,並非事事都要秦叔親力親為才可的。」
魯嬤嬤不滿的嗔了柳如心一眼,知她是故意岔開話題,卻也只能順著她的話道︰「瞧郡主這話說的,能為郡主辦事,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辦這趟差事,他能為郡主效力,那是他的福氣。也是踫到郡主這般仁善的主子,事事都要為我們作為奴才的考慮,倘若在不能把差事做好,豈不是要辜負了郡主對他的這份信任?」
「嬤嬤!你是知道的,你們對我來說,與其說是主僕關系,然,在心兒心中,卻更似長輩一般的存在。心兒年幼,見識有限,倘若不是有你們從旁教導,外面的世界之于心兒,不過是井底之蛙。嬤嬤今後切勿妄自菲薄!」柳如心慎重的說道。
前世,因為她的痴蠢,魯嬤嬤為她付出了一條鮮活的生命。而秦管事,倘若沒有記錯的話,再過不久,也應離開了吧?還有素白,她的家人前日已經登門,說是為她尋了一門親事,甚至帶來了金銀,要為她贖身。
今生一切的一切,都在遵循著前世的軌跡運行。唯一不一樣的是,前世這個時候,她不顧世俗對門第的觀念,不顧祖父的堅決反對,亦然成了蘇家的媳婦兒;而今生,在有了那一世慘痛的記憶之後,她在努力的做著改變,雖然小有收獲,然而,卻也因此而頻頻與死亡擦肩。
如今,回到京都之後,命運再次變成了一攤死局。
皇家獵場那一吻,讓她唇上留下痕跡。回來被劉婉清惡意的當眾揭發之後,流言迅速崛起。甚至,更有人惡意的將數月前蘇擎筠在天客居門前算計她的那一幕也挖了出來,說她輕浮放蕩,光天化日之下竟與還是商戶的蘇家之子,當街摟摟抱抱、親親我我,好不纏綿。
待她听到流言的時候,即便是想要阻止卻也來不及了。
而如今,似乎為了證實謠傳般,蘇擎筠竟親自站了出來,說是當時丹陽郡主驚馬,他也是急著救人,並非有意輕薄。更揚言道,倘若丹陽郡主不嫌自己的身份,他願意對她負責。為了表示誠意,甚至還請了官媒,親自登府提親。
與此同時,因為詔帝壽宴上時的一句戲言,卻沒想到,南宮家這時竟不顧流言的傳播,也請了老定伯侯官場上時特別交好的同僚上門幫忙提親。
這是繼柳如心剛剛得到那三百萬銀票時,亦然掀起的第二場婚波。還未及笄,卻儼然成了整個京都最灼手可熱的兒媳人選。
而宗政毓燁,那個說要對她負責的男人,自那次非禮了她後,卻是再也沒有漏過一面,更別說帶人向定伯候提親了。
「郡主身子這才好些,要我說,郡主還是莫在這涼亭中的待得太久的好!要知道,雪景雖美,卻也最是凍人!」魯嬤嬤一邊將手中的湯婆子放進柳如心的手中,一邊為她系上大氅,口中還不忘絮絮叨叨個沒完。
看著身子略顯清瘦的柳如心,魯嬤嬤心中一陣心疼。多好的一個人兒啊,只因沒有父兄作為依靠,那些個奸佞小人便一個個的狠下心來,算計沒完。
想想郡主也是可憐,明明有著堪比皇室公主般尊貴的身份,又是朝氣蓬勃、恣意放縱的年紀,卻總是靜謐的讓人心疼。
柳如心沒有回話,只靜靜的看著滿塘禿敗的殘荷,竟也有種淒涼的美!
這片荷塘乃是從外面引進來的活水,卻在湖水中央建了這座小亭。倘若放在夏日,卻最是消暑不過的。在伴隨著晚風徐徐,鼻端荷香索繞,最是愜意不過的。
只可惜,柳如心搬進郡主府的時候已是深秋,及至今天,已是臨冬。整個碧水湖偶有幾只枯槁的荷桿兒屹立水中。
「郡主可是在想……」還不等話說完,卻見柳如心正好這個時候滿臉笑意的會轉過頭來,對著她吩咐道︰「魯嬤嬤不妨去尋幾個羽林軍來,這一塘殘荷下面必有不少的藕,咱們弄些上來,做些吃食,想必一定不錯的!」
「啊?」只覺柳如心跳躍話題太快,一時竟有些跟不上的感覺。她本想問柳如心是否還在為定伯候府那邊的事情,見她如此,只好又將到嘴的話給咽了下去,免得徒惹郡主傷心。只是,去叫護衛郡主安危的羽林軍前來幫忙挖藕……
魯嬤嬤有些為難的看向柳如心,那些人個個凶神惡煞,除了面對郡主時才會略帶了兩分恭敬之外,她一個僕婦怎又吩咐的動羽林軍?
柳如心見她不動,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她心里顧忌什麼,于是補充道︰「皇上既然派了他們駐扎郡主府,我身為這里的主子,自然可以隨意調遣他們。你只管去說,料那康侍衛也不敢違抗本郡的命令。」
她本就是天之驕女,有那傲人的資本,即便是驕縱了些又有何妨?
心頭一松,自從傳出那些流言之後,她的心頭便被陰雲覆蓋,甚至又壓得她喘不過起來的趨勢。如今這麼一想,倒讓她原本憋悶的心情好受了不少。
魯嬤嬤見她執意如此,也不好多勸,卻在這時,一個青衫小婢急急走了過來,對著魯嬤嬤斂衽一禮之後,又輕聲對著嬤嬤說了什麼,卻見魯嬤嬤轉過身來,道︰「郡主,那邊已經有了消息傳回來,郡主可要那人進來問話?」
柳如心垂眸,十指不住的在那冰冷的大理石幾面上敲擊著,沉吟片刻之後,這才問道︰「哦?祖父怎麼說?」
「還是郡主了解。听說侯爺早已為你定下一門親事,雖未下定,卻也不好行那出爾反爾之事。」魯嬤嬤回道,看著眉頭微凝的柳如心,後面的話卻是帶了猶豫,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有話直說,嬤嬤也該知道,本郡最煩那話說一半,仰或是吞吞吐吐之人。」聲音亦然帶了兩分冷意。
「是。老奴只是想著,侯爺此舉怕是不能完全令那些人死心。雖說已為郡主擇了人家,然,一沒下定;二無婚書,即便是被人捷足,也無背信棄義一說。」魯嬤嬤緩緩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連一個老僕都能想到的事情,祖父又豈能算漏?
直到此刻,柳如心方才明白祖父對她的一片良苦用心。他這般告訴世人,如若不是對她婚事有了十有**的掌控,便是為她日後留了一條後路。
這樣,既不會正面拂了最近才榮升新貴的蘇府的面子,也不會得罪高門望族的南宮家,最最要緊的是,柳如心對于擇婿的人選也有了她自己抉擇的機會。真真是在老奸巨猾不過的人物。
這樣形容祖父雖然有些不地道,但卻是在貼切不過的了。
也難怪祖父能夠同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姜首輔較勁兒多年,卻還能屹立朝堂不倒。
在想明白這一切後,柳如心忽的笑了起來,道︰「來人,去吩咐門房備車,本郡要出門一趟!」
這段時間常常窩在府中,怕是有些個人早已忘了本郡驕縱跋扈、肆意妄為的傳言。不過,這樣也好,寒冬臘月的,正好給了本郡一個活動筋骨的好機會,也好叫那些人知道,本郡並不是那些個阿貓阿狗一樣的腌物件都能謀算的。
「郡主要出門?那老侯爺那里……」魯嬤嬤有些擔憂說道。畢竟,其中一家乃是當朝皇後的外家,倘若真心求娶郡主,侯爺這般拒絕人家,怕是要難做。
「祖父那里無須擔憂!祖父既是那麼說了,心底又怎會沒有一點成算?」柳如心莞爾一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調侃道︰「別忘了挖藕,本郡回來的時候,便要吃到魯嬤嬤最拿手的那道糯米藕哦。」
說著,便已邁開步子,朝著自己的寢居行去,換上一身騎馬裝後,腰間還不忘別著那條太後欽賜下來的火龍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