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豪華而奢侈的馬車緩緩的從那郡主府的大門行駛出來,一路朝著京都的東南方向駛去。拐過喧嘩的永寧街便是榮華街。
此時,定伯候府中,老定伯侯依身居主座,下首一左一右的分別坐著代表南宮家以及蘇家的上門提親的保媒人。
南宮家請來作保的乃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者,在翰林院任編修一職,官職雖然不高,卻勝在同老定伯侯關系匪淺;右邊的是代表蘇家的官媒,一身濃妝艷抹,花枝招展的,下巴的右下方還帶有一顆豆大的黑痣,約有三十七八左右的年紀,典型的媒婆標志。
二人一個代表著皇後的外家,向老定伯侯提親,另一個則是代表後起新貴蘇貴人的外家,這一比較,高低貴賤立顯;然而,不管哪一個,卻都不是老定伯侯能夠開罪的起的。
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蘇貴人此時雖然不顯,然而,在後宮縱多嬪妃爭權奪寵的角逐中,卻也嶄露頭角。雖說詔帝經歷過薛氏之亂之後,做出寵妾滅妻之事的可能不大,可是,君心難測,誰又敢小覷枕邊風的威力?
「你我相交多年,你這老小子是何種品性,我又怎會不知?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你這老小子養了一個好孫女,求娶的人自然絡繹不絕。我方才的提議老侯爺不妨慎重考慮一下,畢竟都是為了小一輩兒的嘛,你身為丹陽郡主的祖父,咱們自然還是要看你這老小子的決定!」老者捋著胡子,爽朗的笑著。
代表蘇家的那個媒婆看著二人之間談笑,心底甚是著急。配合著干笑兩聲,道︰「可不是,丹陽郡主貌美、賢淑,按說能夠攤上這等貴親,以往蘇家是想也不敢想的。奈何,古有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之說,當時蘇貴人娘家哥哥也只是路見不平,實在沒有想到馬車里的竟是郡主千金貴軀,實非有意輕薄!為此,蘇家大公子回家之後也是自責不已!
也是那蘇大公子實在,自知身份匹配不上郡主,當時才未登門求娶,卻哪知,時隔數月,此事竟又被那些個多口舌的再次挖了出來,無法,為了郡主名聲著想,蘇大公子只好不顧世人對門第觀念的要求,愣是遣了我過來跑一趟。還說哪怕是受盡白眼,也絕不能不能委屈了郡主!瞧瞧,瞧瞧,多麼實心的一個小伙兒!」
說著也不等老定伯侯等人開口,稍稍抿了口茶之後,做作的拿起絹帕又拭了拭唇角根本就不存在的茶水水漬,繼續口飛橫沫道︰「哎呀,要說這門親事,倒也並不是那麼不可行!端看老侯爺怎麼去想了!須知,郡主的身份本就貴極,實在不用再去聯姻什麼的。有道是尋個高門,遵守兒媳本分,還要面對公婆的刁難;倒不如尋個咱們蘇家公子這般的低戶,嫁過去後,公婆能有這麼一個貴女做兒媳,歡喜還來不及,又怎舍得刁難?須知道,為人媳的,可不就是婆媳之間最是難處嘛!」
一番話,先是點醒了柳如心被玷污的名聲,在施以好處來打動老定伯侯的一片愛護之心。真不愧是媒婆,單單那份口才,也是別人無法比及的。
「呵呵呵……,你們說的這些,老夫心里其實也不是沒有考慮。只是,自古以來,一女不侍二夫!兩位的好意,老夫心領了。也是兩位趕得不巧,半月前,老夫確實已經為心兒擇選了人家,已經說好的事情,如今,只等同問過心兒的意見之後,男方就可下定!卻是不好在做更變。」老定伯侯一臉為難的拒道。
老定伯侯話一出口,便換來兩位媒人的皺眉,似乎很不贊同的樣子。一向嘴快的王媒婆已經掩唇笑道︰「老侯爺真會說笑,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老侯爺這麼開明的長輩,倒是少見的很呢!」
名義上是謬贊老定伯侯,實質是卻是暗諷老定伯侯為老不尊,婚姻大事向來都是長輩定下,何輪小輩開口?
那翰林編修雖未言語,卻也是一副贊同王媒婆話語的意思。只是礙于身份,不好像婦人一樣亂說罷了。
听了媒婆的話,老定伯侯眉頭一凝,滿心不悅,還不等他發話,卻听那王媒婆忽的又道︰「既是如此,老侯爺倒不妨將蘇家大公子的庚帖一塊兒留下,終歸是要郡主滿意才行不是?」
那翰林編修眸光微閃,一雙眼眸卻是看向了老定伯侯,但看他怎麼抉擇。
「混賬!」
那媒婆話音不過剛落,便見老定伯侯一掌拍在幾上,震得杯盞‘ 當’作響。王媒婆似乎這才注意到自己話中的不妥,一臉畏懼,連忙賠笑道︰「啊呀,呸呸呸,倒是婦人我不會說話,惹惱了侯爺!」邊說邊在臉上輕輕的打著巴掌,見老侯爺神情松動了些,這才又道︰「但是,話糙理不糙不是?那些大道理老貨我懂得不多,但我知道,市井上,趕集買菜還得挑挑揀揀呢,何況是擇選夫婿!那可是女人後半生的大事,自然不能草率。還請侯爺多給咱們一個機會,也讓郡主多了一個選擇不是?」
不得不說,這媒婆口才甚好!
那翰林編修坐在下首,心里暗暗鄙夷這蘇家果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商戶,找了個這麼不著調的媒婆,一邊又覺得這提議甚好!不管怎麼說,先將庚帖留下,這樣的話,不僅同那個還未下定之人站在了一個起點;好歹回去之後,也好交差不是?
「放肆!你把郡主當成了什麼?豈能同那市井婦相提並論?堂堂寧國公世子又豈是那等賤價的青菜蘿卜一般,可以任人挑揀?」老定伯侯義正言辭的喝道。
那翰林編修本還覺得王媒婆的話語雖然不甚好听,然,卻能助他回去交差,如今被老定伯侯這麼一說,這才想起南宮羽徽的身份來,世襲公卿之家的長子,豈能被一個女子這般挑揀?幸好老定伯侯提醒的及時,倘若一旦傳講出去,哪怕那人貴為當朝郡主,也是令人一世蒙羞的。屆時別說交差了,單單寧國公的怒氣,怕是都叫他一時半會兒的承受不起。
見那王媒婆囁囁嚅嚅待要再說,老定伯侯卻是當機立斷道︰「此話休要再提,本侯只當你是無心之過!連累郡主名聲是小,倘若害的那些世家公子被人恥笑,豈不成了本侯的罪過?」
這都是哪跟哪啊?王媒婆有些傻眼!她不過是隨便打了一個比喻,怎就變成了敗壞郡主名聲,還害得公卿世家子弟被人恥笑的罪魁禍首了?
也不管她是否想的明白,那邊老定伯侯卻是已經端起了茶水,下起逐客令了。只歉疚道︰「兩回的好意本侯心領了,奈何身體微恙,太醫叮囑,不能長時間費神,就不送二位了。」
那老者面色一變,隨便又恢復如常,只笑著起身,道改日再來拜訪!便轉身離開了。王媒婆見對方起身,即便是心有不甘,到底顧忌著老定伯侯的身份,只好也跟著一起離開。
直到出了定伯候府的大門,那王媒婆還是有些愣愣的,就這麼被人攆出來了?
看著那扇緩緩合上的側門,王媒婆心里憤恨,冒著寒風出來一趟,竟給了這麼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說是婉拒,卻又吊足了胃口。「沒有下定,那也叫有了婚約?我呸,這是蒙誰呢?」
那在翰林任著編修的老者鄙夷的斜了一眼蘇家請來的媒婆,冷哼一聲,長袖一甩,便準備離開。
王媒婆許是沒有看見他的臉色,見他要走,想也未想,便上前拉住了那翰林編修的衣袍袖子,一臉獻媚卻又帶著八卦的口吻小聲問道︰「大人來替寧國公世子說媒可是受寧國公的差遣?像寧國公那樣的公卿世家,難道一點都不在乎丹陽郡主在外的聲名不成?要我說,像郡主這種……」說到這里,一雙閃爍的眼楮還不由四處張望了下,見無人注意,這才又道︰「你說這些個大人物的腦子里成日里也不知是都想些什麼,好好的一個兒媳,不選一個恪守閨訓本分的,偏偏要挑那樣的一個人兒!」
「你這婦人,好生無禮!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真真是有辱斯文!」老者先前同王媒婆這麼一個市井婦人齊聚一堂,已覺丟臉,如今又被她拉扯,積攢了一肚子的怒火終于爆發出來。
窮酸孺!擺什麼譜啊?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翰林編修罷了,熬到這個年紀,說出去沒的讓人笑話。還敢看不起老娘?
王媒婆心里很是不屑老者的做派。心里狠狠發泄一番之後,臉上繼續掛著一副討好的笑意,道︰「哎呀,難得湊在一起說親,也是緣分嘛!說那麼多做什!唉!要我說,這老定伯侯不過是區區一個侯爺,不畏權貴,竟連寧國公府的親事也敢推拒,當真是高風亮節啊!這世道,像他這樣的人,愈發的少見了!」
這老貨,明明是還未定論,被她這麼一說,倒像是被人拒了似得。
老者冷哼一聲,上袖一甩,不欲多言,在小廝的摻扶下,上了來時的馬車,揚長而去。
一陣風吹來,又雪花落進了王媒婆的脖頸處,冰的王媒婆一個哆嗦,連忙緊了緊衣袍,想起自己頂著寒風前來提親,卻是白跑一趟,甚至連個準話也無,心里不由生了怨懟,對著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咒罵道︰「呸!囂張個什麼進勁兒啊,不過是個殘花敗柳,也值得你那般的維護!
還說什麼‘只待心兒看過之後,男方即可下定!’,我呸,自古以來哪有女子自己相看婚事的?知道的說你開明大度,慈愛後輩兒;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定伯候府沒有禮數,嬌養的女孩兒都是這般的輕浮呢!身子明明都被人抱了,還在這里裝什麼清高!真以為一家有女百家求呢?我呸!要不是看著謝媒錢尚算豐厚的份兒上,當老娘我耐煩看你那張老臉呢!」
王媒婆縮著頭,雙手攏進袖中,迎雪走著,口中卻是不住的罵咧著。
蘇家請她說媒,完全是看中了她的那張巧嘴。卻不成想,媒婆這個人,人前倒也還又兩分操守,看著像那麼個事兒,然而,背著人的時候,品行卻是不甚好的!如今事情沒有辦成,心里生了怨氣,難免會罵罵歪歪的。且還特別貪財!
如今,帶著滿肚子的怨氣迎著小雪一路朝著蘇府走去,只想著一會兒好好的在蘇家人的面前好好的告上這老定伯侯一狀才好,雖然不能奈那老定伯侯如何,好歹看著她不畏懼寒風的為了蘇家之事奔波的份兒上,賞她幾個賞錢也是好的。否則,跑了這麼一天,豈不是什麼也沒撈著!
出了榮華街,眼見順著永寧街在拐過去一個胡同便是蘇府所在的位置,卻哪知,竟被一輛豪華富麗的馬車給攔去了去路。
王媒婆生生止了腳步,帶她抬頭的那一刻,卻是看見一個打扮的俏生生的姑娘,仿若天上仙子一般,打著簾子從馬車里走了出來,看見她後,竟還一臉笑意的問道︰「夫人可是專門替人說媒的王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