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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四十七年,公元一六一九年,明金之間的「薩爾滸之戰」落下了帷幕。此役明朝在遼東損兵折將,遭遇自「土木堡之變」以來最大的失敗,朝廷上雖然有御史楊鶴等人彈劾經略楊鎬,但萬歷皇帝還是沒有懲罰他,只是命他「策勵供職,極力整頓,以圖再舉」。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兵部尚書黃嘉善再次稱病辭官,明朝精于軍事的文官不是老而無用,就是資力不足,六部主堂尚書全部缺乏,都察院、大理寺長期缺乏正官、掌印官,朝廷政事幾于癱瘓。而在這時,內閣首輔方從哲被言官『逼』迫並領著舉朝大臣工,再次在文華門叩請萬歷皇帝「大奮乾坤,立賜批行」,並進諫為了社稷安危,疏請皇帝下罪己詔,慎重揀擇負責遼東防御的將領,大發內庫銀充實遼東前線的軍餉,先後上奏五疏,萬歷皇帝惱怒大臣把罪責全推在他身上,一概留中不發。
而武安自從尚間崖逃出,在半路又與後金護軍「擺牙刺軍」經歷一場激戰,不敢有絲毫停留,直到次日子時前到達鐵嶺城才安心歇息。而為了不被後金兵追上,連夜狂奔,三百多個重傷的中衛軍士也倒在了馬上。武安從中衛帶來的三千余鐵騎只剩下不足半數—一千五百多人,且幾乎人人帶傷。那些護軍戰力確實強悍,最後沒有一人投降或是逃跑,全都死在中衛騎兵鋒利的馬刀下。
武安在鐵嶺城安頓下受傷較重的軍士,于三月初五日帶韓猛、黃狗牙率千名親衛北上開原城,一方面是要接在那里的布喜婭瑪拉、蘇泰、烏塔娜三女,另外是因為听武安率部突圍而出,逃回開原的總兵官馬林急書他前往議事。武安現在還算在馬林麾下,自己率軍殺出尚間崖怎麼也有月兌逃的嫌疑,武安有些事也需要同他商量一下,不過回頭看看綁在一匹戰馬上的後金貝勒杜度,有了這個法寶相信誰也不能抹殺他的功勞,更不要還繳獲了兩千多個北虜首級,三千多匹精良的戰馬。
一路過了遼海衛城、威遠堡,輕裝的前行很快就到了開原城,武安從開原南城門迎恩門進城。短短幾天時間,明軍大敗的消息已經傳便整個遼東地區,一路所見不論是士卒還是百姓,都面『色』匆匆的從走過,驛道上也是車馬雲集,很多精明的人家已經看到邊境不安穩,為了過太平日子,很多百姓拖家帶口的往南而去,躲避戰『亂』。
武安只帶著黃狗牙及百名親衛去見馬林,韓猛則領著其余人去南城門的軍營會合留在此處的中衛步卒。進了總兵府衙門,武安見到馬林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還是儒雅的他嗎?兩只失去生氣的雙眼布滿血絲,頭發凌『亂』不堪,臉『色』蠟黃好象生了一場大病,看來這幾天他也飽受良心的譴責吧!
「武將軍坐吧,看到馬某這副模樣,倒讓將軍恥笑了—」馬林單獨坐在堂上,看到武安進來,苦笑一聲。自從回到開原,他就惶惶不可終日,沒沒想到自己狠心拋下兩個親生兒子馬燃、馬熠在尚間崖等死,揪心的疼痛,馬家幾代人拼出的威名,若是被朝廷查出他身為主將竟臨陣怯敵,擅自逃跑,以致大軍全喪,言官、清流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武安平靜的如故給他行了一禮︰「總兵大人前往葉赫軍營後,後金兵隨即趁軍心不穩攻破了前陣,監軍潘大人、龔參將等人都戰死沙場,總兵大人的兩位公子也力戰而死」
馬林听到武安起愛子馬燃、馬熠死,忍不住流淚道︰「將軍又何必在此挖苦馬某!馬林愧對聖上的厚愛,前日一戰,先祖浴血奮戰為子孫掙下的威名也毀譽一旦,先父若是在世也定會殺了這個逆子——」
武安看馬林可憐的樣子,深深嘆了口氣,事情已經發生責怪又有何用?再,明眼人都明白明軍根本不可能守住尚間崖,被攻滅是早晚的事,若是真到那時候,武安也決不敢保證自己能像潘宗顏、麻岩那樣以死殉國。今世武安心中有太多的牽掛,老母、幼子、嬌妻都在家中期盼他早日歸家,所以他不能死,若是他死了,想想東哥等人的下場,難道讓她們年紀輕輕的守寡嗎?
「總兵大人,武安不敢自譽狡辯,若是剛烈之將,今日兩人必陰陽相隔,英靈長存尚間崖。然安家中有年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幼子,還有兩情相悅的愛妻美妾,此皆賴安生存。世人皆是因有太多的牽掛,才狠不下心來舍生取義。總兵大人難道不是因為此間道理才情願背負罵名嗎!」
「哎,將軍不必安慰待罪之人,馬某後悔當日的一念之差,杜總兵、劉總兵雖兵敗,卻是錚錚鐵骨之輩,馬某羞愧于他們同朝為官。」在四路主將中,武安最敬重的還是遼陽總兵官劉鋌,若是讓這位威名赫赫的老將指揮西路軍,明朝決不會遭遇今日的慘敗,可惜經略楊鎬將私仇、國事混為一談,任命鹵莽的杜松為將。劉鋌雖然統帥的是弱旅,但戰績仍然讓世人刮目相看,他連破女真設下的數陣,在遇到後金主力包圍時,明知不能幸免,還是奮力拼殺,為自己一世的英名劃上淒涼又完美的句號。至于南路軍主將李如柏則丟盡了他李家的臉面,他連戰死殺場的杜松都不如,杜松還知道因為自己一意孤行使大軍陷入絕境,只能以死來謝罪。
武安沒有再多,只是把杜度及繳獲的首級、戰馬的事詳細的告訴他,現在兩人是一榮俱榮。
「將軍竟活捉了叛賊的貝勒?」經略楊鎬為了激勵將士的士氣,上奏「擒奴賞格」,後經兵部尚書黃嘉善復奏,明神宗批準昭示天下,賞格規定,擒斬奴八大貝勒及親屬伯叔弟佷者賞銀兩千兩,升指揮使且封授世職,蔭子孫後代。
馬林頹廢的臉上顯現一絲驚喜,若是有這個功勞,應該能使朝廷饒恕他犯的罪。
武安站起來朝廳外喊道︰「將奴酋帶進來。」一會兒,黃狗牙在前面帶路,兩個親兵隨後架著一個捆綁著的年輕漢子走了進來。
「總兵大人,將軍,奴酋貝勒杜度帶到。」武安揮揮手讓人放開杜度,黃狗牙三人雖走開,卻離著幾步遠,虎視耽耽的盯者犯人,防止他暴起傷人。
馬林興奮的走下去,仔細觀察,他看見這人腦門光溜溜的略有些細的頭發,腦後面有一根長長的發辮,確實是女真人。杜度知道眼前的是活捉他的明國上官,武安冷冷的瞪著他,又不敢輕舉妄動,一路上反抗的他可是吃盡了苦頭,因此只是用噴火的雙眼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兩人。
「汝果真為努爾哈赤的長孫貝勒杜度?」馬林還是有些不放心。
武安看他不回答,恥笑道︰「大金的勇士難道連自己的名字也害怕的了?」
「放屁!我杜度乃是大金汗王的長孫,豈能怕了你們這些明國的敗軍之將!哈哈—,大金國已經打敗了你們這些不可一世的漢人,看者吧,總有一日,大金會為我復仇,殺光你們這些卑鄙的漢人—,嗚—,放開我,你們這些人,嗚—,嗚——」武安既然看他承認了自己身份,杜度自然完成自己的使命,用眼神示意後面的黃狗牙,黃狗牙嘿嘿笑著上前把一塊布塞到他嘴里,後面的兩個親兵上前摁住,防止杜度『亂』動。
馬林揮手讓押杜度先下去,又囑咐黃狗牙不要讓他尋了短見,留下武安兩人又商議一番,才放武安出去。半個時辰後,十幾騎兵帶著馬林的戰報直往沈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