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魔洞。
江山依然安靜的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如此平靜安詳,甚至嘴角仿佛還掛著一絲微笑。心頭的瑣事,百轉的柔腸,都已灑灑散去。或許,這難得的平靜,才是他夢寐以求的吧。
終于,石門的滑動聲還是打破了這里的寧靜。魔統孤弘和魔將血魂走了進來。血魂紅發紅眉,雙眉末端長長上挑,不止鎧甲披風,就連那一雙瞳孔,也是血紅色的。孤弘引他進來,手示江山,血魂抱拳行禮道︰「統領稍安,待我先看看。」
孤弘對他極是客氣,點頭道︰「有勞血魂將軍了。」說罷站在一邊,不再作聲。
血魂站在石床前,先打量了下江山。只听一聲悶哼,血魂左手食中二指並指如刀,在面前緩緩劃過,一雙血瞳綻起了紅芒。片刻之後,血魂松弛下來,雙目紅芒褪去,孤弘問︰「如何?」
血魂道︰「赤炎血確是融入了他的氣血之中。而他的三魂兩魄被吸入了魔晶里。魔晶不可輕動,否則他一息難保。」
「將軍可有對策?」
血魂想了想,道︰「辦法不是沒有,要已醇厚魔力將他氣血之中的魔劍靈力吸出,同時再鑄魔劍之體,以劍靈覆之。同時還要保證他氣血運流正常。且要一氣呵成,不可中斷。哪一處出岔子,都會劍消人亡,再無辦法。」
孤弘不解,問道︰「為何還要保證他氣血運流正常?將劍靈吸出不就行了嗎?」
血魂擺手︰「統領有所不知。據我估測,他能將魔王的血煉之物與自身相融,此咒必是天地之結!而剛才我開目觀察,他體內氣血與劍靈共養同息。他若亡,則劍靈亦相亡。」
孤弘輕嘆︰「那……?」。
「將劍靈吸出,我倒可以試試。但是同時鑄劍融靈我就很勉強了。最麻煩的是,我就不可能同時再保他氣血運流正常了。所以不可輕試,萬一失敗,再無希望。」血魂想了一下,問︰「對了,童先生呢?有他幫忙,便能好些。」
孤弘道︰「童老去凡世了,說是去找個人。也是他請我找你來的。估計他還要過些日子才回的來。不妨我們等他幾日好了。」
「也好。」血魂點了點頭,又看向了江山,忽而問道︰「統領,我听聞這魔晶,該是幻夢蝶精一族的吧?那沁茹不正是幻夢的嗎?」。
「是。」孤弘道︰「將軍是想?」
「這魔晶是幻夢的,想必那咒可能也與幻夢有關。何不問問?倘若能讓此人先醒來,就不必再費多少力來維持他的命息了啊。如此一來,會方便很多!」血魂解釋道。
孤弘想想點頭,道︰「好,幾日後我從西界去凡世,親自去找下沁茹。這事萬萬別讓浩雲知道。」
「好。」血魂輕笑,又道︰「本不該讓統領親自出馬,不過那沁茹,似乎也就只听你的。」
「不錯,所以還是我親自去吧。」
二人走出了寒魔洞,還給了江山短暫的寧靜。血魂道︰「我去找下魔鼎,當年那劍是他幫魔王鑄的,用的‘不熔魔鐵’,此乃煉獄熔岩中萬年不化之鐵,極其稀少,也只有魔鼎才能將其鑄造成型。我剛才看那人體內,已無魔鐵成分,想必融劍之時早已散去。」
孤弘雙眉一抬,顯然不知此事,驚喜道︰「將軍不說,我還真不知此事!我一會派影使請魔鼎前來!」
「不用。」血魂道︰「我去便可,正好與他商議此事。影使雖快,他來了怕是還要回去準備,反而耽誤事。統領不必操心,我去行了。」
「那就有勞將軍了!」孤弘道。
「統領哪里話。這里和人世不同,不需如此。魔王任你為統領,只要是為我魔界,必無二話。至少我和魔蠻是對你絕無二心的。其他人,但凡為了魔界,也定不會推辭的。統領放心吧。」
孤弘點頭,微笑道︰「我明白。」
※※※
幻夢山。
酒神、逍遙二人已經輕車熟路,自北天而下,直落在了幻夢一族領地內。這里恢復了生機,除了幾處還未修復的破損屋舍顯得不協調只外,依然能讓人感覺到世外桃源般的安詳。
幻夢經過上次魔族的侵襲,族眾的戒心都很強。見陌生二人自空中直來,更是驚詫。周圍的都紛紛過來,面帶敵意,將二人圍住。只听一聲嬌喝︰「來者何人?!」
逍遙面帶微笑,拱手行禮道︰「我二人是三長老和沁茹的朋友,煩請通報一聲,就說酒神、李逍遙有事求見。」
眾女子面面相覷,卻疑慮不減,不敢輕信。正在此時,沁茹聞聲跑了過來,見是酒神、逍遙二人,喜喚出聲︰「酒神大哥!李大哥!你們怎麼來啦?」
眾女子見沁茹認識,這才放下心來。沁茹道︰「各位姐妹,這二位大哥對我族多有幫助,正我是前日與你們提的。」
「多有得罪,還望二位見諒。」一位看似有身份的女子行禮,又對沁茹道︰「小茹,你帶二位去見三長老吧。」說罷揮了下手,眾女子都散去了。
沁茹沖她點了點頭,忙轉回頭來,微笑著問到︰「你們怎麼來啦?有事?」
酒神小聲問道︰「雲雲呢?」
「哦,雲姐她今早去百合谷了。我要陪她去,她也不肯。我也不好強留。她現在好多了,應該沒事的。怎麼?你們找她?」沁茹問道。
「不,就找你。」逍遙微笑道。
「哦。什麼事?」
酒神問︰「小茹,你不是在魔界待過麼。你可知道進出魔界的法門?」
沁茹思慮片刻,道︰「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魔界里有很多幻結點,但是我哪也沒去過,一直都在我以前待的地方。直到最後孤弘把我送出來……」。
「孤弘?」逍遙疑道。
「就是在蜀山上,那個魔神體的人……」。沁茹輕聲道。
「他什麼身份?」酒神問道。
沁茹猶豫了下,還是道︰「他是魔族統領,現在魔界都听他的。」
「果然是一等人物!」酒神、逍遙相視一眼。
逍遙道︰「小茹,你接著說。」
「他把我送出來的時候,先是往東……不,往北……那里我分不太清楚方向。反正就是過了一個幻結點,然後到了一個有朦朧微光的籠罩的地方,本身那個地方倒沒什麼特別。」沁茹想了下,又道︰「我也沒見他施法念咒,就是用內勁一沖,就出現了一個像烏雲翻滾的洞。就這樣過來了,而我過來的時候,離蜀山並不遠,並且是天快亮的時候。後來就遇到酒神大哥和晴姐姐了。然後你們就都知道了。怎麼?問我這些干嘛?」。
酒神點了點頭,道︰「我得去救江山。」
「啊?」沁茹雖然也萬般擔心江山,但不曾想酒神居然要去魔界,當下面上帶驚,望了望酒神和逍遙,片刻,她才道︰「去多少人?」
「就我和鳳銘、青霜,三個人去。」酒神道。
沁茹更是驚詫︰「不是吧……三個人怎麼行?那里是魔界,萬一被發現,生死難測!」。
酒神點頭︰「但是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我們會小心的,只是救人,並不是去開戰。」
「酒神大哥有所不知。」沁茹急道︰「那魔界成員與人類不同,各個感官靈敏。而江山大哥所在之處,必定精英雲集,把守森嚴。尤其是影使……」
「何為影使?」逍遙打斷問道。
「影使是西魔界的一族,並無多少武力,但是善于隱行遁跡,且速度奇快。據說四個時辰便可自東向西橫穿神州!而且影使最特別的就是,可以自由穿過界障,除了神界之外,魔、人、冥三界可以任何時候自由出入。此一族眼觀十里,耳听八方。現在魔族的大小信事,基本都是影使往來傳送。若是發現了你們,不出半個時辰,只怕是就會有千軍萬馬圍殺過來……」。沁茹擔心的道。
「如此還真是麻煩……」酒神眉頭皺起,無奈搖頭。
「要不……」沁茹猶豫了下,道︰「要不我陪你們去吧,他們應該不會對我怎樣的,說不定還有緩和?」。
「不行。」酒神道︰「你出來不易,還是遠離那浩雲。況且那劍對魔界至關重要,他們不會放的。而且你得留下穩住雲雲,她對魔族恨之入骨,要是她知道了,硬要跟著去,萬一沖動起來,只怕會壞了事。所以,你還是留下,最好能多告訴下我們其他的,好比地形之類的。」
沁茹點了點頭,也是滿面憂慮,輕嘆一聲︰「哎,還不知道江山大哥怎麼樣了。」
「江山一息上存,這個可以肯定。我找過水苑的水冰心,而魔界的人也去找她了。既然江山人還在,我們就更得去把他救回來了!」酒神道。
沁茹聞听,低頭思索,片刻道︰「那我估計江山大哥應該會在寒魔洞中。」
「哦?寒魔洞?」逍遙問聲。
「嗯,就在我以前待的那個地方。中間是現在新的魔族總部,自那往西北,有一寒洞,干冷無比,卻有魔靈之氣環繞。可保六界所有生靈一甲子六十年都宛如原樣。但具體位置我也不清楚,我並沒有去過。」沁茹道。
逍遙想了下,道︰「如此說來,從蜀山附近的那個位置進去,過一個幻結點,便是離寒魔洞最近的地方了?」
沁茹想了下,點頭道︰「不錯,是的。」
「真是沒有白來,呵呵。」酒神笑著道,看了下逍遙。
逍遙又問︰「那界障合適才能薄弱?有何規律可尋?」。
「這個嘛……」沁茹抿嘴想了想︰「應該是有規律可尋,但是我並不清楚。因為除了影使之外,他們出入魔界也不是完全自由的。應該是要等到特定的時候。」
「好,知道這些已經沒有白來了,真是謝謝小茹。」酒神微笑著道。
「酒神大哥太客氣了。你們一定要小心啊。」沁茹關切的道。
逍遙微笑著對沁茹道︰「你們這里怎麼樣了?」
「還好,我帶你們去見三姐姐吧。」沁茹道。
二人點頭,沁茹引二人離開了。並非斑斕大殿,而是一處別致的小院。門敞著,三長老「千」正在里面翻著什麼。沁茹剛想起聲招呼,卻听酒神道︰「百合谷就在這後面吧,我去看看,你們先聊。我待會兒回來。」說罷,不等二人應聲,已是御空而去。
「千」聞听動靜,向外看來,正見二人。向天上望了望,走出來道︰「李掌門,你怎麼來了。這邊請。」說著推開了旁邊的門,伸手示意進去說話。
三人進入坐下,「千」問︰「剛才的可是酒神?」
「正是,他說先去下百合谷,一會兒再來。」逍遙微笑道。
「千」點點頭,又問︰「李掌門可有事?請直言。」
逍遙輕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問下沁茹關于魔界的一些事。順便看看你們的情況。」
「千」道︰「小茹,李掌門問你什麼,都直說。」
逍遙忙道︰「沒什麼的,剛才都問過了。」又轉問道︰「現在幻夢情況如何?」。
「千」一聲清嘆︰「只有四成姐妹回來,多有帶傷。這幾日好些了。大姐、二姐都不在了。六妹、七妹找回來了,但是傷都不輕,正在養傷。其他還好,也正在考慮多施幻陣,阻擋來路,以防魔族再來。」
逍遙微微點頭,默默嘆息。又把近來的事都說與「千」听,三人就這般說議起來。
※※※
百合谷。
雲雲站在庭院西南,默默的注視著婆婆和族姐妹的墳頭。按說百合谷族人身殞,無須碑牌,皆會回歸塵土,葬于這花海之中。但當時江山卻按人間的習俗,安起了墳。雲雲想到江山,不禁傷感。昔日種種,歷歷在目。沉默的雲雲,仿佛融入了花海,衣襟隨著萬千百合一起輕擺。
風,絲絲的涼,拂過雲雲白皙的臉畔,好象凍進了心里。初晨還晴朗的天空,此時漸漸暗淡了下來,烏雲緩緩聚集,擋住了太陽的最後一絲燦爛和溫暖。
雨雲不厚,也不濃黑,只是暗暗灰色。沒有滾雷,沒有閃電,只有一份秋日傷感的悲涼。又一屢秋風卷著寒意吹過,細雨,就這般悄然而下,如無聲的淚。
雨很細,也很軟。仿佛根本沒有聲音。那朦朧沙沙的聲響,大概只是回蕩在人的心里。
雨滴打在百合之上,晶瑩水珠流轉。又一滴打來,寂靜相融,顆顆晶瑩的點滴,隨著微風輾轉晃動。終于,忍不住了,有的流進了芯里,還有的無聲滑落。
沒有了「滴答」,仿佛死在了大地的懷抱。
萬千生靈的,寂泣。
雲雲閉上眼楮,昂起了頭,深深呼吸。任由蒙蒙細雨吹打在臉上,不知有淚。
片刻,這看似微柔的細雨卻已將雲雲的衣裳濕透,雨風幽幽,卻冰寒入骨!雲雲的身體沒有一下顫抖,只是轉回身,向庭院中走去。
庭院中的流水依然潺潺,細竹也翠綠挺拔。白色的地板上,卻蒙上了一層灰塵,而這微柔的雨,卻無法將之沖刷去。雲雲一雙大眼中,滿是思念,環望著四周,緩緩的走在長廊中,指尖輕擦了下蒙灰的白色牆壁,把往事都在指間揉進了心里。
最里面的院子,在這里,曾經和江山交手過。而面前的屋子,是見婆婆最後一面的地方。雲雲扶著門柱,終究沒有跨進去,只默默的看向里面。鬢邊的秀發濕漉,貼在了白皙的臉上。
半晌,她忽得猛然轉身!
酒神正站在院子的另一頭望著自己。
上揚的嘴角,模糊在這紛紛的細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