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柵門之外。
「你!干什麼的?沒事趕緊走開!」站崗的兵卒見夜戀一身江湖打扮,不由更加謹慎,如此喝道。
夜戀望向里面,沉呼一口氣,似下定了決心。他朝門卒走去,低頭拱手,道︰「二位大哥,在下習武多年,空無施展,如果國家用人之際,遂來投軍。勞煩二位大哥給大將軍通稟一聲,小的在此候著。」
門卒相視一眼,不禁有笑。一人指了下他,道︰「投軍到中尉府去,這是軍營,不管這事。」
夜戀一怔,忙又拱手求道︰「小的仰慕張將軍多時,只願投效將軍麾下!望二位大哥通融一下!」
門卒卻道︰「仰慕我們張將軍的人多了,還能都來啊?在哪還不是報國?這位小哥,你也別難為我們兄弟倆。這樣的事,本就不合規矩,又怎能再驚動大將軍?」
夜戀心中輾轉,若是真的按程序投軍,被分至此處的可能幾乎渺茫無望。眼見戰事將近,心中又如何能放下抑兒的安危?他不善巧言游說,沒想過自己能說服抑兒回家。而眼前,更是也不知要以何言才能說服門卒替他通報引見。
只是,又怎會心甘離去呢?
夜戀一時無語,低著頭,暗暗咬緊了牙,攥緊了拳頭。
他本想將襄成賢說出口,但又咽了回去。此時他已不奢望能在楊抑身邊,也沒想過那段情緣能夠再續,此時只希望能保她周全。短短的時間,數個念頭閃過,就連硬闖的念頭也有,但若是真的硬闖,在此投軍了則更無可能了,而自己並非是要見她一面。
門卒見他神色異樣,心中顧慮,催道︰「小哥,你趕緊走吧。回頭我們老大看見了,又要尋問一番。你站這里也沒用,擾軍也是罪,別回頭我們老大再把你拉進去打一頓,我哥倆可是為你好,你快走吧!」
夜戀猛的抬起頭來,卻像是看見了希望。素聞張文顏愛才,心想只要能見到,表一下自己的功夫,應該投軍不難。當下決心已定,打也甘心!想到這里,夜戀卻一步未動,直接坐在地上,擋在了門口。
門卒見他如此,詫異非常。一人怒道︰「你這小哥如此做甚?我兄弟倆與你好言相勸,不要不識抬舉!換做別人,打你滾蛋也合情理!莫再如此!趕緊走人!免受皮肉之苦!」
夜戀坐地拱手,歉道︰「在下本無意為難二位大哥,只是決心投在張將軍麾下,不能輕移。見諒……」
「你……」門卒二人面上轉怒,相視一眼,就欲動作!
此時,馬蹄聲近,偏將軍譚強帶一隊人馬自外而回,見況詫異,問道︰「怎麼回事?」
門卒上前答話,道︰「譚將軍!這人想投軍,小的讓他去中尉府,他卻不肯,說只願在咱們大將軍麾下!這本不合規矩,小的沒敢去通報,他就做此模樣!」
譚強點點頭,看向夜戀,凜然聲道︰「起來!」
夜戀急忙起身,低頭拱手,道︰「將軍,請讓我投軍!」
譚強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他身材也不壯碩,問道︰「你有何本事?就敢來擅自來闖?」
夜戀沒有抬頭,答道︰「在下自小習武,來投大將軍只因仰慕,並非想取一官半職,還望將軍成全。」
譚強有笑,看看眾兵,又問夜戀︰「喂馬掃棚、洗衣造飯、夜崗尋哨,全都得干,肯嗎?」
夜戀抬頭望他,心知這是故意刁難自己,但依然強壓怒火,堅定答道︰「肯!」
「跟我來吧。駕!」言罷,譚強趨馬快奔,入門而去,絲毫也不等夜戀。
夜戀起步跟上,敏捷快速,卻絲毫也沒落下尺寸分毫。
來至騎兵營,譚強翻身下馬,望著夜戀笑了下,道︰「小子,跑的倒是挺快的。」
「謝將軍夸獎……在下還有些腳力……」夜戀抱拳,低聲道。
譚強再次打量他一番,卻只叫人安排夜戀去做雜務,便沒再管他。
夜戀跟隨兵友剛走出一段距離,卻正瞧見了那個最熟悉的人!只見楊抑滿是心思的快步走向譚強的軍帳。夜戀不敢喚她,更不能喚她,生怕她知道以後,會趕自己走。夜戀急忙轉回頭來,一把拉下了斗篷,團在手中。
半晌,夜戀已經換上了軍裝,雖然離的很遠,但他依然看的清,走出軍帳的是譚強,而揚抑卻依然還留在那帳中。他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
蜀山。
逍遙與陳、莫二位長老商議完門派里的事務,起身出了大殿。這些日子,逍遙的表情一直凝重,全然沒了往日那般灑月兌、自如的模樣。此時又是嘆了口氣,才繼續向前走去。
天邊一抹亮光自西北而來,逍遙急忙定神去看,大驚之後,卻是轉露了久違的激喜笑容!
鳳銘也瞧見了他,直落到跟前。逍遙又驚又喜,上去一把抱著他的雙肩,打量著道︰「老五!你都好了嗎?」
「好了啊!呵呵……」鳳銘笑模樣,又道︰「二哥,有吃的麼?吃完我先睡會兒。」
「你這小子……」逍遙錘了他胸脯一下,喜色不減的問︰「怎麼?剛好就連夜跑來了?」
「不是……昨天我先去看玲兒和巧兒了。等了一下午,也沒見老四的影子。晚上我才走,也不知道在哪落腳好,索性就全速御空來找你了,呵呵……二哥!他們都還好吧?」鳳銘高興著問道。
逍遙點點頭,拍了拍鳳銘肩膀,道︰「走!我陪你喝兩杯,等你睡醒了,咱哥倆兒再好好聊聊!」
※※※
軍營,大將軍的軍帳中。
張文顏驚詫道︰「啥!再加一百二十一匹馬?八十九匹要純種大宛?她把我賣了買馬去吧!這個小姑女乃女乃又要做甚?」
譚強有笑,把楊抑的想法講述一遍,又補充道︰「她這個想法也確實不錯。以往我們執行此類任務,都是隨便拉些人去,不少時候也完不成,確實是平時缺乏這類戰術的操練。如今她要專門組建這樣一支隊伍,我認為是件大好事。人數不多,消耗不會太大。好馬,無非就是這幾十匹,還是很值得的。」
張文顏點點頭,咂了下嘴,但依然為難︰「是啊,如果效果不錯,確實應該讓其他軍營都配備這樣的隊伍。只不過……八十九匹也不是個小數目……你騎兵營那里還多少備馬?」
「二十多匹吧,沒有純大宛了,三河有。其他的不太行的。」
二人商議一番,張文顏決定道︰「好吧,這事準了!明天辰時我去城里找那幾個問問馬的事。」
「謝大哥支持!」譚強拱手謝道。
張文顏斜眼瞥著譚強,問道︰「你謝什麼?她的事,她自己為何不來啊?還非得讓你來?這當中好象還有些道道啊!你不是吃人家嘴短吧?你小子給我從實招來!」
「呵呵,哪有!」譚強帶笑辯解︰「她一是怕你軍務太多,無暇顧她。二還是怕你對她依然有偏見,听不進去她說的話。所以剛才先去找我說了說。」
「女乃女乃的!我有這麼迂腐麼?」
「呵呵,她不是還不了解大哥您麼?何況她來的時候你不是還難為她了麼?」
「你非讓我罵你是吧?女乃女乃的!咱倆一起出生入死都多少年了!她才來幾天?你這就處處維護她,你小子沒見過姑娘咋的?有異性沒人性啊!你把她給我叫來!」
原本听張文顏罵,譚強只是笑,听見要喚人來,臉上一下變了顏色,擔心問道︰「喚她干嘛?」
「你看看……還是維護她吧?怎麼?你擔心我反悔?」
「不是,不是……」
張文顏哼了一聲,笑道︰「去吧,喊她來吧。我夸她兩句還不行麼?」
「真的?」
「我踹你了啊!」
「好,好……,馬上來……」譚強急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這邊帳中,見譚強回來,楊抑急忙問道︰「譚將軍,情況如何?大將軍怎麼說?」
譚強露笑,道︰「同意了,他說明早辰時親自進城,去替你解決好馬的事。開心了吧?」
「真的?」楊抑睜大眼楮,又驚又喜。
「嗯。」譚強笑容安慰,道︰「大將軍如此支持你,千萬莫要讓他失望啊。」
「嗯!嗯!放心吧!」楊抑連連點頭,謝道︰「謝謝譚將軍!」
「呵呵。」譚強笑的滿足,又道︰「走,大將軍讓你去一下,你去親自謝謝他吧。」
「好!」楊抑露笑,與譚強一起走出了軍帳。
見譚強與楊抑走的遠了,守帳的其中一名士兵道︰「兄弟,我去解個手啊。」另一人點頭應聲,這人提著槍,一路小跑往後面去了。
夜戀遠遠的望著譚強和楊抑一起走出了軍帳,似乎還有說有笑,面帶笑顏。他微微眯起了眼,卻也無法再看清楚,更听不到說的是什麼了。怔怔出神了半晌,直到被人呵斥,他才繼續做起了手中的活。突然一只鴿子從遠處飛起,夜戀不經意的朝那望了一眼,陽光刺眼。
大帳中,楊抑入內便謝︰「多謝大將軍!」
「甭客氣了,你別嫌我迂腐就行了。」張文顏嘲道。
「怎麼會嘛……」楊抑微微低頭,有些不好意思。
張文顏讓二人坐定,楊抑忽想起什麼,又道︰「大將軍,還有一事相求!」
張文顏一愣,心中實則怕她再有難辦的要求,當下憂心問道︰「啥事……」
楊抑把前日路中遇到的那位周姓老丈的事情陳述一番,求道︰「大將軍,您能幫幫他們麼?」
張文顏听了有笑,道︰「你倒是心善。不過這事你得回家找你姐夫去,他有辦法。另外,我找你來,是想跟你說,馬的事,你不妨找你姐姐說一下。」
「為什麼?」楊抑驚詫問道。
張文顏道︰「因為你姐的父親是御史大人啊!呵呵,你不知道吧?雖然這事不歸他管,但前些年,為了強軍,馬匹和煉鐵之類的事,皇上是交給他的,所以他的路子廣。如今他是御史大人,誰不讓他三分?現在備戰時期,各地方都在增備軍物,你那些馬不太好弄的。所以我想你去跟他打聲招呼,其他的事,我來辦就行了。」
「哦……我明白了,只是……我姐她本就不同意我來……」楊抑有些為難。
「哈哈!我剛開始也不想你來呢!」張文顏道︰「馬匹這事啊,總之我盡量就是了。你姐姐那,你隨便。你不如挑幾個精壯的跟你一起去!也讓你姐姐看看,你帶的兵也不比別人弱!反正還有那什麼周老丈兒子的事,你也得找下你姐夫,不如一並去了,你說呢?」
「好!」楊抑開心拍手,道︰「果然還是大將軍厲害啊!那我明早就去!」
「哈哈哈……」張文顏開懷大笑。
一邊的譚強一直沒有作聲,只靜靜的听這二人說,目光大多停留在了楊抑身上,看著楊抑如此開心,他面上的笑意也漸漸濃了。
※※※
次日清晨,楊抑早早起身,喚上王覽、高大虎等十多名身強力壯、技藝高強的騎兵,跨上駿馬往京城中去了。入了東城門,辰時剛過。本是大好的清晨,卻聞有女子哀聲哭泣,遙見遠處街頭稀散圍著些許人。楊抑問城門兵︰「那邊是怎麼了?」
城門兵認得這身行頭必是裨將軍,雖然差異楊抑是女子,還是恭敬回道︰「將軍,我們也不知道,想必是哪家死人了吧。我們開城門的時候並不在,也就是半個時辰前的事,不知是哪家。」
楊抑點點頭,騎馬慢行至跟前,正見一年輕女子全身孝白,相貌嬌好,十八、九歲,此時正跪在地上哀聲抹淚。女子前面鋪了一張草席,上蓋著泛了黃的白布,一塊薄木板上寫「賣身葬父」。
楊抑心中發善,很是憐惜,她翻身下了馬,剛欲上前詢問,正听「鐺!」的一聲鐵器撞響,卻只離自己兩步之遙!楊抑心中驚駭,轉頭見王覽擎著劍,正是在危難之時撥開了那一鏢!隨王覽目光望去,對面二樓一個人影閃了進去。王覽喊了一聲︰「大虎!這交給你了!」言罷,飛身奔上樓去。
十幾把劍紛紛出了鞘,眾騎兵紛紛下馬圍在楊抑一圈。楊抑雖是自幼習武,卻是第一次對陣,又是在此番的情勢之下,不免愣了下神,當下強定心緒,也拔出劍來。周圍的看客紛紛避走,卻有一人在人群中飛身而出,手中長匕在朝陽下晃眼,那人一個翻身入了圈,直奔楊抑襲來!
高大虎雙眼圓瞪,那人腳尖還未離地,卻被大虎飛起一腳,直踹了出去。眾兵紛紛揮劍,四把長劍朝地上那人斬了上去。長匕格開劍,那人翻滾出了圈。高大虎哪里肯等他調整,舉劍便斬。怎料那人功夫卻非尋常,與大虎和另外四人戰成一片。
只听「喀嚓!嘩啦!」聲響,對面二樓上,兩人糾纏著撞斷欄桿,摔跌下來!「 !」「鐺!」王覽把對手壓在身下,手中劍也撞飛離手。那人跌的不輕,吐血一口。王覽一頓雨點般的拳頭跟著砸了下去。
又听「唰,唰,唰,唰」四聲,這邊樓上卻也跳下四人來!無一例外的全朝著楊抑攻去。眾兵紛紛迎上,戰成了一片。楊抑心中驚詫不解,自己素無與人結怨,更無權勢紛爭。自己新入軍營,也絕非是名將重臣,為何今日卻招來殺身之禍?當下也無暇容她多想,楊抑挺劍入了戰陣。
一時間兵戎交接,「叮喀」作響。只听「啊——」的一聲慘呼,持長匕那人手段陰準,抹了一名騎兵的脖子!高大虎圓目漲紅,大聲咒罵,拼死命的朝那人攻去。
楊抑眼角瞥了下倒地的士兵,見他雙腿**了幾下便不動了,楊抑心頭大為震痛!未臨戰場,卻撞見了生死!手中劍揮的更厲,楊抑卻感覺自己的心在抖。
劇烈的,不停的在抖。
惡戰一場,中間四人見勢不妙,起了去意。奈何眾兵哪里肯放,死命搏來。一人腳下閃失,當即被三劍貫穿了胸月復,噴血而亡。這邊氣勢大增,乘敵人心慌之時,更是再次連斬了兩人。剩下最後一人也被死死圍住,王覽在那邊喊道︰「留個活口!」
怎料此言一出,那人卻是劍向喉,抹了自己的脖子。
楊抑呼吸已亂,驚鄂在心。望著那人倒下之後,又急忙向高大虎那邊望去。只見高大虎已將那人放倒,拽起他的一條腿朝這邊拉了過來,嘴里還罵道︰「娘的!想死?老子才不便宜你!」
楊抑怔怔望著這人,那人卻無懼怕之意。高大虎又踹了一腳上去,喝道︰「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無聲輕哼,笑意的嘴角流出黑血來,兩眼一翻,命喪黃泉。
眾人這才又想起王覽這邊,轉身望去,只見王覽面色鐵青,滿額是汗,右手吃力的扶著膝蓋卻站不起身來,想必摔折了腿。幾個士兵急忙上去扶他,王覽咬牙搖了搖頭,道︰「死了,服毒死的……」
這幾人分明朝楊抑而來,如今又死的一個不剩,對方必定預謀以久,且是江湖上的職業殺手。這邊也是損了兩人,一人被抹喉,一人被穿心,可見對方手段陰狠。街上方才無人,見此番平息才紛紛探出頭來,有人漸漸靠近這邊。而兩個城門兵也在此時才碎步跑了過來。
兩人搭肩將王覽架扶過來,王覽疼痛難當,還是擠出幾個字︰「小……小心,可能還有埋伏……」
楊抑突然轉頭看向那位賣身葬父的女子,只見她滿面淚痕,驚恐萬分,身子微微顫抖著蜷縮在牆邊。
高大虎與王覽對望一眼,便提著劍向那女子走去,又有三位士兵也提著劍跟了上去。
年輕女子更是驚怕,再次垂淚,她可憐楚楚的望了望高大虎四人,急忙跪伏在地,向楊抑悲哭道︰「將軍!小女冤枉啊——小女自幼喪母,家貧未嫁,父親重病,無錢求藥,所以……所以也離我而去了……如今家中止剩我孤苦一人,我一個女兒家,實無辦法,只得出此下策。還望將軍能可憐啊……不知道那幫賊人為何在此行刺將軍,這不關小女的事啊!嗚……嗚嗚……」
聲慘容傷,一番哭訴讓聞者無不辛酸。靠近的人紛紛指點議論著,無不憐惜。眾兵也是深感悲痛,嘆息搖頭。一直無聲的楊抑默默望著年輕女子,此時突然開了口,卻堅決而冰冷的道出一個字︰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