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秘的地方。
碩大的壇子已見了底,酒將散。酒神和胖大酒神仙也已是面上紅潤之色,眼中帶了酒意。
一聲酒嗝,胖大酒神仙拍了拍肚子,道︰「小子!原來你心存大善,難怪那位大人會把你帶在身邊。你我有緣,我也沒什麼送你的,以後若遇危險,我會助你的!」
酒神有笑,擺了下手︰「如何助我啊?雖然前輩是真神仙,但我若有險,前輩又如何能知?」
「那牌子拿來給我。」胖大酒神仙指了下酒神腰間。酒神低頭一瞧,正是‘天酒令牌’,解下來遞了過去。胖大酒神仙接過手中,兩面翻看,隨即面色一凜,全身盛起金色佛光!那光一時極盛,漸漸凝在右手之上。「啪——」右手直拍向了左掌中的天酒令,天酒令登時射出道道金光!
光散,酒神仙將天酒令丟還給酒神,道︰「日後有事,你以內力催動此牌,我的真元自會來助。但,丑話說前頭,莫要屁大點事也來找我。況且這會消耗你不少內力,慎用!」
酒神抱了下拳,喜道︰「多謝前輩。晚輩知您天庭事物繁多,不易分神,絕不敢輕用!」
「哈哈!天庭事物?哪里會有此事?我一向心直口快,玉帝連朝都不讓我上了,更不要說會把事情派遣給我,啊哈哈哈哈——」酒神仙大笑起身,轉身離去。
酒神起身目送。又听前方聲音傳來︰「小子!哪日你想通了,我們一起做些事也說不定!哈哈——」
酒神不明他是何意,低頭看向天酒令。酒是喝的足了,自己的迷惑卻不減反增。而那胖大酒神仙最後一言,又預示著什麼呢?酒神只覺得這次真的喝多了,頭腦不清,更參不出什麼道理。
「如何?還盡興?」忽聞身後有人問話,酒神猛轉身瞧,正見銀發者微笑著望著自己。
※※※
軍營後,圍柵旁。
四下無人,只遠遠的有兩個崗哨。張文顏和譚強四下尋看一番,譚強道︰「大哥,這沒人了,有何對策,您說。」
張文顏道︰「昨日我一共說了兩次進京,第一次是跟你說,第二次是跟揚抑說。那小子說是你和揚抑來之前,就看見那鴿子了。說明是第一次就泄露了,問題可能是出在我這邊的人里……」
譚強先是點了點頭,尋思一下,又道︰「不見得,我昨天回去,也對楊將軍說了……」
「哦?」張文顏模著下巴,想了想,道︰「我這邊,當時沒什麼動靜。人也都未離開,你那邊呢?」
「我門口就兩個崗衛,也都跟我兩、三年了!沒別人了啊!」
「這就奇怪了……」張文顏疑道。二人陷入了苦思。
片刻之後,張文顏道︰「這樣吧。先去查查作日的出入記錄,再查查有無信箋來往。」
「不用查!」譚強一擺手︰「昨日就我從京里回來,沒別人出去,我昨天晚上還問了下呢。信箋也沒有,有信箋,難道還不通過你我麼?」
張文顏點點頭,道︰「如果確是那鴿子帶的消息,起碼可以肯定,不會是楊抑那邊的問題,因為已經在那之後了。還是要從你我身邊的人里找……」思慮一下,又道︰「如果是我這邊的人,應該沒有必要跑上那麼遠,去你騎兵營的後面放信,我們不如先從你的人里找。」
「沒別人啊……就那倆人,也都跟我兩、三年了……」譚強猶豫了下,還是道︰「听大哥的!」
張文顏模了模下巴,道︰「這樣,你我先到我帳中,高聲唱個謊,就說我明日辰時要進京面聖,陳說此事。然後你回到帳中,再與別人說起此事。我自己模到你營的後面,只要他敢顯身,我便親自拿賊!」
「好!先這麼辦!要是不出現,再想其他的法子!」
二人主意已定,按計劃先去了張文顏的軍帳,高聲喝罵了一番。譚強出帳回營,徑直回了自己的軍帳,喚了兩個軍官,在帳中嚷說起來。而張文顏對自己的崗衛唱了個慌,說是去楊抑那邊看看王校尉,自己便兜了個圈子,模向了東面譚強的營後。
※※※
「尚書大人,根據本官的經驗來看,這群人的左臂皆有文身,應當是江湖上的某個殺手門派。」
襄成賢問道︰「司隸大人也看不出是哪里的門派麼?」
司隸校尉搖搖頭,道︰「江湖上的門派,我是必須有所了解的。但是這個纏蛇文身,本官卻也未曾听說過。要麼就是最近新興起的門派,要麼就燕國那邊的。不過請尚書大人放心,本官一定會全力追查此事。如今,還是讓張將軍注意些好。也通知下其他重臣,只怕對方的目標還不止一人……」
「司隸大人所言極是!我先去通知一下張將軍,明早便面聖陳說此事!告辭!」
「告辭。尚書大人慢走,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司隸叮囑送行。
※※※
襄成賢乘馬車出了城東門,一路往軍營急趕。自早晨與楊抑分開,還不知她與張將軍的安危,當下心中憂急,只催車夫把馬趕的快些。
實則不過一個半時辰的車程,此時卻顯得長了些。正當襄成賢思慮之時,馬車卻驟然而停,馬嘶之後,听聞車夫喝問︰「你們做什麼?這是尚書令大人的車!」
襄成賢急忙掀簾子出外尋看,卻听「啊——」的一聲慘呼,車夫栽倒在自己面前,當場斃命!襄成賢驚鄂的看向車前,有六人圍站,各個手中提著兵器,一臉陰慘慘的笑。中間那人起聲問道︰「你就是尚書令,襄成賢?」
襄成賢慌了手腳,下車拱手,道︰「正是在下……各位大哥有事好說,何必枉殺一人呢?」
那人拿劍一指,邪笑道︰「我讓你黃泉路上多一個伴,你不謝我,反而怨我?」
襄成賢拱手道︰「我與各位素不相識,更無仇怨。各位找錯人了吧……」
「你若是尚書令襄成賢,那便錯不了!」言罷,那人一揮手,喝令道︰「干掉他!」
襄成賢心中大驚,急忙上前跪在了地上,拉扯那人衣帶,求道︰「各位大哥!各位大哥!在下並未得罪你們啊!求你們放我一馬吧!金銀財寶,屋舍良田,我都可以給你們啊——」
「哼!人說襄成賢剛正不阿!我看確是謠傳!不想卻是此等貪生怕死的鼠輩!給我滾開!別髒了老子的衣服!」言罷,一腳踹開了襄成賢。
「噗——」旁邊一人一劍跟上,自胸間刺入!
抽劍,血濺!
襄成賢撲倒在地,沒了動靜。
六人轉身走了,為首那人道︰「還好殺了一個,算有個交代……」
血染黃土,襄成賢了然無聲,拳頭卻緊緊攥著。是不甘麼?
※※※
京城中。御史大夫對楊媛道︰「女兒啊,你也莫要太過難為你相公。我女婿是何種人,為父心中自知。抑兒那事,為父有數,回頭想個法子讓她回來就是了。你叔父那邊,不必太憂慮。」
「哼!爹——是不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如今連您都向著他們說話了。」楊媛嗔道︰「反正我是不回去!您看著吧,他肯定會來接我的!」
御史大夫搖頭有笑。
※※※
軍營。張文顏坐在無人軍帳當中,手中顛著一粒石子。他掀開了半邊簾角,不動聲響等著獵物出現。
時間並不久,約半個時辰。只听「撲啦」翅響,確有一只鴿子飛入空中。張文顏雙眼爍光,眼疾手快,起身一步跨出帳,右手用力一執!空中「嘰」的一聲,信鴿倒頭栽落下來。張文顏嘴角掛笑,卻不著急,朝那邊走了過去。
一個兵卒抱著鴿子正驚詫著,此人確是譚強的崗衛之一,張文顏也是見過的。他見張文顏微笑而來,驚出一身冷汗,立刻站起來,立直身子,道︰「大……大將軍!您怎麼到這來了?」
張文顏笑意更濃,道︰「我隨便看看,怎麼?不可以麼?」
「不……不是!大將軍到哪都行!」此人嚇的大氣也不敢喘。
張文顏看看他手中的鴿子,問道︰「這鴿子是你的?」
「啊……沒有……小的以前在家中就養鴿子,前日見這鴿子翅膀有傷,落在帳前,就養了起來……」
「那鴿子腿上綁的什麼?」
「是……家書!」
「放屁!半途傷鴿!如何認得你家!?」張文顏面上轉了怒容,大聲喝道!
此人驚的登時沒了言語,眼也不敢眨,粗重的呼吸著,額上的汗已經下來。張文顏一把奪過了鴿子,抽信默讀,又道︰「你家人這麼關心我?連我去哪,都要知道?」
那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伏地不起,哭道︰「大將軍——我對不起您啊——我跟著譚將軍兩年多了,我也不想如此啊……小的死不足惜!只是小的家中一十三口,也將姓命不保啊……」
「全都說了吧。」
「是……」那人依然跪著,抹了把淚,抽泣道︰「大將軍,小的姓趙,家就住在京城西百里的小村。兩年多以前投了軍,幸是分到您和譚將軍麾下。因為家近,偶爾回家省親,小的還時常跟鄉親們炫耀。可是……可是,前些天,听說又要打仗了,小的就請假回了趟家,卻發現全家都被歹人挾持,以此要挾小的做他們的內線,報告大將軍的行蹤……」
「何人要挾與你?」
「小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他們都蒙著面,小得連相貌也見不到啊——」兵卒再次落下淚來,道︰「大將軍!小的做了這等不忠不義之事!死不足惜!只是……只是一但事情泄露,小的家中一十三口,將全部性命不保啊……大將軍……」
「你家人現在何處?」
「不知道……都被他們帶走了……他們只說,我表現的好,就會放了我的家人啊……」
「哎——」張文顏長嘆一聲,惜道︰「只怕你的家人已經盡皆遇難了……」
那兵如夢初醒,睜大的眼楮淚涌不止,張著嘴巴窒住了。張文顏不語,也不看他,卻是低頭撫了撫手中受傷的鴿子。而那個兵卒此時才感覺到,原來自己還不如一只鴿子。
片刻,那兵長長吐氣一口,磕頭道︰「大將軍!小的甘願死在亂棍之下,以正軍法!」
張文顏背過身去,靜靜的道︰「你自盡吧。」
身後人道︰「謝大將軍仁愛!小的真沒跟錯人!大將軍!您的恩德小的今生無以為報,來世!小的當牛做馬,償還今生的債!」
「噗!」「撲通」,沒有一聲痛吟。
張文顏的眼角抽搐了下,他懷抱著鴿子,看向了那即將沒入崦嵫的夕陽。
天際殘紅。
是非對錯,恩怨情仇,問天下幾人辯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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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郊道上,馬車還在路中,只是馬兒卻百般的迷茫,開始躁動不安。
縴指捂在嘴上,明眸淚如雨泄,沁茹悲痛欲絕,連連搖頭,她望著血泊當中的襄成賢,哀聲哭道︰「我近日心痛不安,只道是雲姐出了事情,卻不想又是你……又是你……怎麼會又是你啊……」
七年,如轉眼瞬間。七年前的那一幕,如今要重演了麼?
只是,七年前他不知道。而七年後,他依然不會知道。
眼前血泊中的人,沁茹本以將他深深藏在了心底。本是情深,奈何緣淺。只是如今將要續的,又會是怎樣的一種緣呢?
沁茹卻根本沒有去想這些,容顏上的淚已涓淋。左手依然掩在嘴上,壓抑著隨時可能爆發的痛忡。她只是本能的蹲去,將手扶在了襄成賢的腕上。
是傷痛與絕望。那雙淚眸卻猛然睜的大了。
遠遠望去,道路中驟起絢爛的七色光芒,染了兩旁的林。片刻,緩緩褪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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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地方。
神秘的銀發者此時不知又去了哪里,獨剩下這兄弟二人。
青霜雙手掩面坐在石凳之上,**著身體。
酒神手中拿著瓊眼酒壺,灌了一口酒,才問他道︰「你哭什麼?」
青霜抽泣更厲,他艱難嗚咽著道︰「大哥……花開了,你知道嗎……花已經開了……開了……」
酒神塞上了酒壺,掛回腰間。他長嘆一聲,望向空中,感慨道︰「這里什麼都好,就是不會下雨……」
青霜為何如此,大概酒神是明白的。
只是,酒神說的話,誰又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