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殘舊,忽閃著火光。
沁茹抱著膝蓋蜷坐在火堆前,靜靜看著躺在對面干草堆上的襄成賢。雖是心知他已經沒事,但不知為何,淚卻是止不住,默默而落。
夜,靜謐。唯有火聲偶爾「劈啪」。
襄成賢突然動了一下,他只覺得胸口抽痛,猛然醒了過來。驚恐的睜開了雙眼,正瞧見火堆那邊的女子,火光映著淚痕,叫人心碎。那溫柔的臉龐,明知自己沒有見過,卻覺的似曾相識。
沁茹見他醒來,忙抬手抹了把淚,嘴角卻壓抑不住揚起,確是終于放下了心。沁茹站起身,只道︰「你餓了吧,我去幫你找點吃的。」言著,轉身朝門外走去。
「姑娘請留步!」襄成賢急忙伸出手去,言語相攔,卻拉扯了胸前的傷處,撕扯疼痛。他咬牙掀開了胸前的衣襟,只見胸前半存多長傷痕,此時已止了血,只是肌膚隱隱作痛,心肺絲毫無異感。襄成賢回憶起來,又抬頭問︰「是姑娘救了在下麼?我記得當時被利劍穿胸,心知不能活,姑娘是怎麼?……」
沁茹笑中有苦,隱瞞道︰「我家祖傳的秘藥……先生沒事了便好……」
襄成賢環視一周,疑道︰「姑娘家住此處?」
「哦,不是……我是雲游至此,見你倒在路上,所以……」
「多謝姑娘……」襄成賢謝道,強撐著坐起身來。胸口再次撕痛,疼的他咬牙咧嘴。
沁茹急忙過來攙扶,扶他靠在柱子上。襄成賢笑意相謝,看了看沁茹溫柔婉約的明眸,又看了看四周,疑道︰「姑娘,你的藥箱呢?莫不是為了拉扯我,棄在了路上?襄某人真是罪過!」
沁茹忙道︰「不是,路上不小心落入溝中而已。藥污不能再用,那都是身外之物,先生沒事便好了。」
襄成賢坐正了身子,松了一口氣。一直握緊的左手中之中感有硬物,這才想了起什麼來,他緩緩攤開了手掌,只見一塊四方菱形的木牌,上書「遼」字。襄成賢長嘆一聲,搖頭,卻有笑。
沁茹詫異,問道︰「這是何物?」
襄成賢道︰「這是燕國遼西王的親信家眷佩戴的證身之物。此番,正是遼西王要置我與死地啊……本來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所以最後假意求饒,上前扯下了此物,也好給朝廷留個見證……」
「他與你有何仇怨?要對你下如此毒手?」沁茹不諳世事的問道。
襄成賢詫異有笑,道︰「呵呵,不瞞姑娘,在下是尚書令,戰事時候,任過都督和軍師,我與張將軍屢屢挫敗燕國大軍,他們又怎會不仇恨與我?」
沁茹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關切道︰「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找些吃的來。」言罷,起身欲走。
「不用!不敢勞煩恩人了!」襄成賢急忙起聲阻攔,卻見剛轉過身去的沁茹身子搖晃,縴指扶頭。
「撲通」一聲,沁茹因為消耗了太大的靈力,此時終于體力不支,歪倒在了地上!襄成賢大驚,急忙爬過去搖推著沁茹,擔驚喚︰「恩人!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
「哼!這個襄成賢分明就沒把我放在心上!天都黑了,還不來接我!」楊媛嗔道。
御史大夫搖頭有笑,道︰「女兒啊,你不是說三天麼?好啦,你就安心住幾天吧。」
楊媛默默念罵︰「哼!死襄成賢……」
※※※
蜀山。
逍遙道︰「你就打算這麼一個個地方尋下去?要不你把幾處地方都告訴我吧,我派些人去分頭去尋,這樣也能快些。」
鳳銘果斷搖頭,道︰「不用,老四曾說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
「咱們是兄弟啊!」逍遙大聲道,忍不住錘了一下桌子。
「我也沒說不是啊!」鳳銘道︰「二哥,要不你跟我去,要不就我自己去。我就是找到他,他會不會跟我回來還不一定呢,更何況是你門下弟子呢……」
「我一時不方便再長時間離開蜀山了,也不知老三幾時會回來……」逍遙嘆息,無奈的搖了搖頭。
「喂,喂……」鳳銘踫了一下逍遙的手背,玩笑道︰「二哥,你說老三去找那個月兒姑娘了,他不會趁著過年把婚都結了,來個雙喜臨門吧?」
「呵?」逍遙笑著斜眼看他,道︰「他真結婚,還能不叫咱們幾個麼?何況,這個時候能合適麼?」
「玩笑麼!玩笑麼!你和老三總是那麼嚴肅!」鳳銘埋怨道。
「是麼……」逍遙撓了撓頭,感慨道︰「以前老大整天拿我開涮,今天我想涮他都找不到人了……」
「放心!回頭我把他拽回來,咱們一起涮他!」鳳銘自信滿滿的拍了下胸脯,道。
「呵呵……好!」逍遙听他如此說,也有了希望,心頭一振,玩笑道︰「回頭咱往他酒里兌水!」
「不!」鳳銘一擺手,挑了下眉毛,一副使壞的模樣,道︰「咱往水里兌酒。」
「哈哈哈哈——」
逍遙終于笑了,開心的,笑了。
※※※
今夜有雲,將彎月又遮去了半邊。襄成賢咬牙忍著胸前的撕痛,背著沁茹,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
將至軍營,襄成賢已是摔破了臉,滿身泥土,他卻沒有讓沁茹摔到一次。門崗遠遠瞧一人背著人來,喝問道︰「前面什麼人?」
襄成賢大聲道︰「是我!尚書襄成賢!有人受傷了!快幫我找軍醫——」
「啊?襄大人?」兩名門崗一驚,急忙迎了上去。
一人接下了沁茹,另一人問︰「尚書大人,您這是?」
襄成賢忙道︰「快,快去找軍醫!一會兒再說,這是我的救命恩人!千萬不能有事!」
「好!好!尚書大人隨我來。」那兵背著沁茹領著襄成賢一路小跑朝軍醫那里去了,另一人則喚個名尋崗的兄弟去通知大將軍,自己不敢疏忽怠慢,又回到了軍營柵門前。
軍帳中,襄成賢焦急問道︰「軍醫,她怎麼樣?」
軍醫轉回身來,道︰「尚書大人請放心,只是體氣虛弱,休息一下應該無礙的。不過咱們這里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補藥,回頭您的朋友醒了,我先給她煎一副來。京里有好藥,您也可以請一下太醫,回頭大人您帶她回去多修養一下,應該就沒事了。」
「好的!有勞了!」襄成賢心緒得以平穩,感激而道。
軍醫拱手低頭︰「大人無須客氣。小的這就去配藥,大人少歇。」
軍醫出帳,正撞見張文顏批著衣服閃身進來。張文顏瞧了一番,急問︰「賢弟,出了何事?」
二人相對而坐,襄成賢將事情的原委與張文顏細細講述一番。張文顏怒眉也跳,接過那塊不過寸方的木牌子,狠狠揉在手中,罵道︰「他女乃女乃的!這個遼西王慕容農!以前還敬他是條漢子!不想卻是此等的卑鄙小人!我們還沒動呢,他倒先整了這麼一手!」
襄成賢嘆一聲︰「哎,自古兵不厭詐,現在他們大不如前了,為保江山社稷,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怎麼?你還替他們說起話來了?」張文顏詫異瞪眼。
襄成賢呵呵一笑︰「怎麼會?我只不過說出事實罷了。放心,既然他們有此決心,以後我們在戰場上也就不需要留什麼情面了。」
「對!以前我還惜那慕容農是條好漢,不忍下死手!日後一定跟他絕個勝負出來!武將幸死沙場,下次我絕不給他留遺憾!」張文顏把玩著手中的名牌,如此說道。
「呵呵。」襄成賢樂道︰「我怎麼感覺張兄說的是氣話啊?」
「有嗎?哪句不在理?」張文顏帶笑反問,又道︰「賢弟啊,這次出征,你肯定也要去的吧。打算任何職務?不過,弟妹會讓你去麼……」
「去!肯定要去!」襄成賢點頭道︰「任什麼職務,回頭听聖上或張兄安排就是了。楊媛確實不想我去,更不想讓抑兒去。但是,平時我可以依寵著她,這原則上的事情可不能再由她的性子了。」
「呵呵……」張文顏干笑。
「哎,她這還跟我鬧呢,跑回娘家住去了。本來我想這兩天接她回去,但是又出了這麼多事,我想索性還是讓他留在岳丈那里好了,還安全些。你看嫂子對你多好,知書達禮,賢惠持家,待人溫和。你弟妹可到現在都沒下過廚房呢。」
「呵呵,還不都是我回家看她,你啥時候見過你嫂子來軍營看過我啊?」二人閑話起來。
「你以為嫂子不想你啊?一個婦道人家,正日來軍營,嫂子還怕你失了軍威呢。咱們出去打仗了,她們在家中如何能不擔心?她不是說,是怕你牽掛。如此賢淑知禮,處處為你著想,你可別不知足啊。」
「呵呵,我怎麼不知足?別人都三妻四妾,我可不就她一個麼?」張文顏美滋滋的模著下巴。
「哎呀!」襄成賢猛拍大腿,道︰「壞了!壞了!」
「啥?」張文顏一驚。
「張兄!快回家看看!那慕容農明顯沖著你、我而來。他們本以為殺我得手了,但是你卻不同啊!他們不會模到府上挾持嫂子,以做要挾吧?」襄成賢越說越怕。
「我日他女乃女乃的慕容農!他真敢如此,我就殺了他全家!你……你在這等我,我現在就回去看看!」張文顏如此罵道,自己卻慌了神,穿好披在身上的衣服,快步跑了出去。
襄成賢追出帳去,見張文顏急惶惶的尋了匹馬,見馬似已睡了,抬手狠拍了兩下馬**。戰馬一聲嘶鳴,張文顏翻身馬上,揮鞭就走。襄成賢喊道︰「張兄!要不帶些人去吧!當心埋伏啊!——」
「來不及了!賢弟幫我喚上譚強,帶人追我上來!——」張文顏半步不停,大喊著急奔出營去。
襄成賢高聲應了,急急尋了偏將軍譚強,譚強聞听大驚,急急喚了十幾勇武之士,御馬追了出去。
回到帳內,襄成賢卻發現沁茹已經坐了起來。沁茹見他回來,沖他微笑。襄成賢急忙關切道︰「哎呀,恩人您怎麼起來了?軍醫說您要多休息!這里條件不佳,真是怠慢恩人了!」
沁茹微微有笑,道︰「小女沁茹,先生叫我小茹就好了。沒事的,我自己也是大夫,不必擔心……」
襄成賢道︰「咱敢直呼恩人大名呢?恩人少歇,明日我給恩人單獨安排別院靜養。」
沁茹搖頭,問道︰「外面為何吵嚷?莫非又出了事情?」
「吵到恩人休息了?哎……」襄成賢一聲嘆,把事情大致給沁茹說了一遍。
沁茹本是心地極善的女子,如此時候又怎會不問?當下道︰「先生請帶我去!」
「啊?」襄成賢心中驚詫。
※※※
張文顏快馬加鞭,奔馳在夜里。戎馬多年,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而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征戰在外,妻子擔心自己的那種焦慮心情。如今他已片刻不能等,又何況多年呢?
原來,女子也可以如此堅強。
女子的沉靜,更是一種堅強。
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
大將軍府邸。一名家丁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周圍八個黑衣蒙面人,一人道︰「就是前面那間房了。襄成賢已經做掉了,那張文顏必有戒備。不過好似還並未回來,一會兒手腳都利索點,綁了他的夫人立刻就走,回頭再引他上鉤,莫要多耽擱。再有閃失,咱們回去都沒法交差了!」
其他人不敢出聲,但都點頭應了。
八個黑影模向了屋後,而張文顏已經翻身下馬,也向這間屋急急趕了過來。
「嘩啦」一聲門響,嚇了妻子一跳。不等妻子反映,張文顏急急問道︰「靜瑤!還好你沒事!兩個娃在哪?趕緊跟我走!」
靜瑤驚詫,道︰「我讓親戚帶走了,怎麼?出了什麼大事?」
靜瑤剛剛站起身來,卻又聞「喀嚓!嘩啦!」兩聲,八個蒙面人竟已從後面破窗而入!
張文顏心中大驚,卻是鞭長莫及。為首沖進來的黑衣人一把攬住靜瑤,劍向她的喉嚨,把她拖到了牆邊!其他七人也各舉著刀劍,拉起了架勢與張文顏對峙著。
靜瑤驚恐萬分,卻依然沒有叫喊出聲,眼中濕紅,望著張文顏。
「娘子,莫怕。有我呢,不怕,我在呢……」張文顏柔聲安慰著,實則心中早已山呼海嘯,憤恨不以,他怒指黑衣人,喝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來我家擄人?有膽的報上名來!」
「呵呵,張文顏,我勸你還是老實點,你敢妄動一下,我就叫她人頭落地!」為首的黑衣人威脅道。
「好!好!想要什麼,你們說。你別傷她,這里所有家財都是你們的!」張文顏許諾安撫道。
「嘿嘿,我們對錢財沒有興趣。」那人冷笑道。
「那你們要什麼?盡管說!只要我有的,全都給你們!」
「哦?這可是你說的。我們要你的命!你給嗎?」那人微微抬起下巴,似有戲謔的味道。
沉默了一下,那人又笑道︰「哈哈!害怕了嗎?」
「我給,我給!你放了她,我的命你盡管拿,你先放了她。」張文顏盯著那人的眼楮,如此道。
「哈哈!你當我們傻嗎?要想她活,你就得先死!」
「我怎麼信你?」
「信不信,由你。」說著,黑衣人把劍貼向了靜瑤的喉嚨……